“启山,你慢点。”
闻得话音,刚走出车厢的张启山停住了脚步,转身便拉起身后娇妻的手,淡淡道:“爹还在等我们,别误了时候。”
“无妨。”尹新月嫣然一笑 ,“我不过想考考你。”她一身素色旗袍,浓妆淡抹,这一笑当真明艳动人,令张启山不能自已。
“夫人请说。”他凝视着那皓齿明眸,同时将尹新月拉到人少的一侧。
“夫君听好了。”尹新月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些年过得最开心的,是哪一天?”
“这么重要的问题,你不觉得应该先把答案考虑清楚么?”张启山反问道。
“好……那我再好好想一想。”尹新月思索道,“我想好了!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她直视着身旁哑然失笑的夫君。
“我下厨求婚那天?”
“错!”
“唔……我给你买衣服……”
“又错!”尹新月又好气又好笑,“夫君,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你不觉得很眼熟么?”
“难道是,你第一次跟我上火车?”张启山又道。只见小夫人瞪了他一眼,甩开那大手,兀自向不远处一根柱子走去。他快步跟上,感觉会错过什么。
“喏,你那回第一趟来北平,那曲如眉的牌子是我让人放的。”尹新月倚着柱子,笑得花枝乱颤,“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和老八走过去。”
张启山愣了愣,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男扮女装,机智伶俐的小夫人。那一天她就等在这儿,痴痴看着下车的自己。原来羁绊,就是……
“原来从那一天起。”张启山走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脸,“夫人就没打算放过我。”
“启山,你也不想想。”尹新月假意嗔道,“倘若没那天,我……我上哪儿找你去!”
夫妻两人彼此相视,会心一笑。清风拂面,和煦的阳光为他们笼上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站台上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如当初。
那是多年以后了。
“您是……彭三鞭彭先生?”小楠恭敬道,心里暗暗存了一份疑虑。眼前这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的男人,真是这些天饭店里姐妹们不时说起的西北莽汉?看起来还有几分年轻。
这下好了,小姐绑还是不绑呢,她不禁想道。然而一边想着,一边还得客客气气的查验名帖。
出了火车站,两辆洋车早早地侯着,还有假扮司机的……新月饭店大小姐。这场面小楠等人倒是见多了,这是尹家磨砺接班人的独到之处。改头换面,方能察言观色,知晓世间百态。可是这回,怎么多了一丝欢乐的气氛?
“你看那姑爷真是……貌比潘安啊。”“可不是嘛,小姐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哎呦,我看要是没站台那柱子,小姐肯定站不稳。”见得“彭三鞭”和随从上了车,几个听奴便开始叽叽咕咕。
“行了行了。”小楠笑道,“等会儿你们别下不来台就行。”说着便拉上车门。
我的天,这车开得咋这么慢,张启山有些纳闷。要是自己那些个兵也这么开,老子肯定饶不了。可他哪里知道,这“司机”一直偷偷瞄着他,不开慢真的是要出事情。
无风不起浪,大概这司机是要套点话儿。他好整以暇,一手拍着请帖,一手悄悄从兜里摸出几个大洋。
“那大西北……有什么名胜风景?”
果不其然,这司机的盘查真是无孔不入,绵里藏针。接话的齐铁嘴神色一滞,忽然想到这问题不答也罢,答了才是心虚。他顺手接过张启山手中的几块大洋,抛给前面。
“爷,你说咱们这是不是给人看出来了?”他低声道。
凭着名帖,长沙的两位奇人顺利打入新月饭店。午饭是北平的美食名点,有几样放在外边都能卖出价格不菲的天价。两人安顿好行李,便到餐厅大快朵颐一番。的确,在地下走多了。是时候享受人间美味了。
“佛爷,我咋有种金盆洗手的……” 齐铁嘴夹起一块烤鸭腿,含糊道。
“别贫了,吃完踩盘子。”张启山淡淡道,他放眼望去,这地界的达官贵人可真是不少。
有点意思。
“二掌柜,彭三鞭彭三爷已抵达饭店。”一听奴躬身道,“带了一个随从。”
在她前面,一位中年男人盘膝而坐,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当今新月饭店两位当家人之一——尹松林,尹新月的大伯。对于新月饭店的两位当家人,时人有“文是弟,武是兄;兄主内,弟主外”之评。
“有画像么?”
听奴恭恭敬敬地呈上画卷,尹大伯缓缓展开,眉头先是一皱,又是哈哈大笑。“呵呵呵,这彭三鞭不是祖籍西北么,怎生的如此俊俏?新新。”
“老爷英明,小姐有福气喽。”听奴笑道。
“也对,你下去忙吧。”尹大伯很是愉悦,“你们大老板还在外面谈生意,等回来我好好夸他。”
百闻不如一见,新月饭店的防卫果然厉害,张启山想道。不过,只怕新月饭店密不透风的招牌,怕是要被自己砸了。
笔尖沙沙作响,纸上的字符不断跳跃,似是洋人口中的咒语,能打开未知的宝藏。也罢,顺而守之,逆而取之。这个险,他比任何人都有自信,全身而退。
“三爷,事情成了。”齐铁嘴进门,拱手道。劳他九门八爷费点唾沫星子,就看那刘松仁有没有这钱了,他喜不自胜。
“嗯。”张启山接着写画勾点,“明天有好戏看。”
“穆柯寨。”齐铁嘴笑道,“好戏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