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章《创造与潜意识》里,作者试图探索创作者在灵感闪现(也就是顿悟)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自己和他人的经历总结出了以下经验。
1.当顿悟从潜意识与意识的对立中突破而出现时,打破旧有事物的罪疚感和焦虑感也会同时出现。
在一个人的内心发生的一种动态的斗争,一方面是他或她有意识思考的东西,另一方面是努力想要诞生的某种领悟,某种观点之间的斗争,因此,这种顿悟是随着焦虑、内疚和欢乐及满足一起产生的,而这些焦虑、内疚、欢乐和满足与一种新的观念或幻想的现实是不可分离的。
…每当科学中的某种重大观念或艺术中的某种重要的新形式发生突破的时候,这种新的观念将毁坏许多人所信奉的对维持其理智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生存至关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在真正的创造性工作中产生罪疚感的根源。正如毕加索所说,“每一种创造活动首先就是一种破坏活动。”
这种突破也带有某种焦虑的成分,因为它不仅打破了我以前的假设,而且还动摇了我的自我和世界之间的关系。在这种时候,我发现我自己不得不寻找一个新的基础,至于这个基础是否存在,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在突破时出现的那种焦虑感的根源;在一种真正的新观念出现时,要是不发生某种程度的剧变,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如以上所说,除了产生罪疚和焦虑之外,与这种突破同时出现的主要感受就是某种满足感的产生。我们已经看到了某种新的东西。我们对参与物理学家和其他自然科学家称为“优雅”(elegance)体验的活动感到快乐。
2.顿悟出现时的体验:敏锐的感觉和深刻的记忆
这就是所谓心醉神迷的一个侧面一一是潜意识体验与意识体验的统一,一种并非抽象的统一,而是一种动态的,即刻融合的统一。
确实,其中的某一些方面类似于一场梦,在这场梦中自我和世界可能会千变万化;但这种体验的另一方面却是对我们周围的事物产生了敏锐的知觉,与这些事物建立了一种生动的和半透明的关系。这个世界变得生动而难忘,这样,一些材料从潜意识中突破出来就包含着体验的提高。
我们能够把我们正在谈论的全部经验界定为一种提高了的意识状态,潜意识是意识的深刻维度,当潜意识在这种两极性的斗争中涌现出来进入意识的时候,其结果就是意识的增强。它提高的不仅是思维能力,而且是感觉过程;它当然也会增强记忆。
3.顿悟是在意志努力期间休息时出现的
这种顿悟从来就不是漫无目的的,而是与某种模式一致的。这种模式的一个基本成分就是我们自已的参与或投入(cormant),这种实破并不只是通过“放松点儿”,通过“让潜意识去干吧”而出现的,相反,这种顿悟就是在潜意识层面中诞生的,恰恰就是在这些领域我们进行了最强烈的意识参与(投入)。
顿悟是在工作与放松之间发生转换时出现的。它是在意志努力期间休息时出现的。
当我把书本放下,向地铁方向走去的时候,我的心灵已经远离了那个问题,我的突破却出现了。仿佛是高度地专注于这个问题一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与之进行斗争—使这个工作过程得以启动并且一直进行下去;但是,与我努力想要探究的东西不同的那个模式的部分正努力想要应运而生。这就是包含在创造性活动中的那种紧张(tension)。
如果我们太僵化、教条化,或者坚持以前的结论,我们当然就绝不会让这种新的成分进入我们的意识,我们也将绝不会让自己觉察到在我们内心深处的另一层面上存在着这种认识。
但是,直到意识的紧张、意识的专注得到放松的时候,通常才能够产生这种顿悟。这就是那种众所周知的现象,潜意识的突破要求强烈的、有意识的工作与放松交替进行,在发生转换的时候,潜意识的顿悟常常随之出现,就像在我那种情况下一样。
那么我们可以怎样去引发“灵感”呢?
1.保持适当的孤独
…它要求我们能够从一个“使我们负荷太重”的世界中隐身而退,我们能够安静下来,能让孤独为我们工作并且存在于我们内心之中。
…无论这种刺激是消极的电视,还是更积极的谈话、工作和活动,这使得这些不断专注于这些事情的人们发现,要让顿悟从潜意识深处脱颖而出,那是特别困难的。
…当一个人害怕这种体验的非理性方面——即潜意识方面——时,他便努力使自己保持忙碌,努力使他周围一直处于“闹哄哄”的状态。
2.不要完全拒斥非理性的事物
我们生活在一个令人吃惊的高度机械化的世界上。非理性的潜意识现象对这种机械化总是一种威胁。在草地上或阁楼上诗人可能是讨人喜爱的家伙,但是在装配线上他们却是威胁。机械化要求一致性、可预测性和有序性;潜意识现象是原始的和非理性的…
…按照某标准,这种把创造性开发成为对技术的追求是适当的。
但按照更深刻的标准,它却是一种心理防御,这意味着,技术所坚持、信奉和依赖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其合理的领域,因为它也作为针对我们害怕非理性现象的一种防御。因此,技术创造性的成功一其成功是巨大的,这一点无须我来通报一就是对其自己存在的一种威胁。
因为如果我们不对创造性的潜意识、非理性和超理性的方面开放,那么,我们的科学和技术就会阻碍我们获得我将称之为“精神创造性”的东西。
我提出,来自前意识和潜意识的创造性不仅对艺术、音乐和诗歌是重要的,而且从长远的观点看对我们的科学也是最根本的。从它所承担的焦虑中退缩出来,把它所产生的对新的顿悟和形式的威胁阻挡住,不仅会使我们的社会变得平庸,并且渐渐地更加空虚,而且还会断绝溪流在崎岖不平的高山上的河源,而这个溪流以后会成为我们科学中的创造性之江河。
3.不要被教条束缚
…创造性的一个绝对必要的条件就是艺术家的自由,他们能够把他们心中的所有成分都自由地表现出来,以便为可能实现布洛克卓越地称之为“创造性意志”的东西而打开大门。
各种教条主义——科学的、经济学的、道德的以及政治的——都会受到艺术家的创造性自由地威胁。情况确实如此,这是必然和不可避免的。我们不能逃脱由于下列事实而引起的焦虑,艺术家连同所有各种有创造性的人就是我们这个秩序良好的体制的可能的破坏者。因为创造性冲动是前意识和潜意识声音的讲述,是各种形式的前意识和潜意识的表达;就其本质而言,这是对理性和外部的一种威胁。
于是教条主义便力图接管艺术家。在某些时期,教会强制他遵从规定的主题和方法。资本主义力图通过收买诗人来接管他。而苏联的现实主义则力图通过社会禁令来这样做。就创造性冲动的本质而言,这种结果对艺术是致命的。如果能够对艺术家进行控制——而我并不相信能够这样——这就意味着艺术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