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20 星期三 小雨
文/羊角辫姑娘
01
生活中，总有一些人与我们擦肩而过，那些消失在雾霭虹霓中的背影，再也追不回来，那种感觉像是丢了东西，懊恼不已，却又无从寻找。
那是高中一年级的开学季，九月的天空，格外地高，仿佛充满了无限的未知，放眼望去，大地依然绿意盎然，清风徐来，夹杂着学校花坛里月季花香的味道。
校园里的一切还在沉寂中，好像在等待着同学们去开启它。教室里，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聊着暑假趣事。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突然走进了教室，她身着一袭旧的发黄的棉麻连衣裙，却不失气质，端庄的仪态，挺拔的身姿，活脱脱一个小仙女。
我的目光紧紧地随着她移动，完全想不出任何描绘她的辞藻，现在想想，她应该属于森女系的。
只见她背着书包，径直走到了我的书桌旁，跟我做了同桌。
这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
02
她叫李小芳，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明亮而深邃，好像在诉说着神秘的故事。
她粉扑扑的脸蛋，分明像刚刷过腮红，有时候会略显忧郁。
她平常喜欢戴一副粉色镜框的眼镜，习惯用右手食指指尖向上扶眼镜。一阵风吹来，她那散发着洗发水味道的秀发，随风飘逸，好美呀。
她说她是河南巩义人，因为姐姐嫁到了这里，她才来这里读书的。
她住在学校宿舍里，我住在学校外面的民用出租房里，因为认识了她，她的宿舍也成了我经常光临的地方。
我们在宿舍里一起睡午觉，吃晚饭，一起听周杰伦的音乐卡带，有一次，听到“爸，我回来了”这首歌的时候，她的眼里分明闪烁着泪光，她却说屋顶上的灰掉在了眼睛里。
九月的天气依然有些闷热，放学后，我们索性躺在花园边的草地上，吹着凉风，赏着花儿，谈着心事。
“我想当一名高级培训师或者老师，你呢？ ”
“我想带我的妈妈环游世界！”
“你喜欢怎样的男生？”
“额......我喜欢……”
她突然沉默了……
看着她有些悲伤的侧脸，我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03
一个午后的自习课，我和小芳像往常一样，忙碌地扫荡着老师当天布置的各科作业。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演讲比赛报名的通知扰乱了节奏。
在我看来，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完全脱稿的演讲，真的太需要勇气了，我做不到，于是默默地放弃了。
没想到小芳竟然给我们俩报了名！
顿时，我的怀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然后露出很僵硬的微笑，不自觉提高了嗓音说：“小芳，你疯了！”
“没事，你做讲师的梦，从现在培养。”她故作镇定、半开玩笑地跟我说。
其实，她当时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我是看在眼里的。
接下里的几天里，我们俩一起起床，一起入睡，共同协作，找素材，写稿子，作修改，强练习，在清晨的日出的照耀下，在傍晚落日的余晖里，在教室，在操场，在路边，在饭堂，都能看到我们练习的身影，她纠正我发音，我纠正她姿势。
渐渐地，我们变得形影不离，变得默契有加，变得更加要好了。
04
演讲大赛那天，上台前，小芳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心，任凭我们手心里的汗相互融合。
主持人报完幕，当我真正站上演讲台的那一刻，当我试着扫视全场，跟他们目光交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
演讲台上，我瞟了一眼小芳，她的脸上带着不太自如的微笑，我的内心顿时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那天，我们虽然没有获得奖项，可是我比任何时候都有成就感。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演讲的魅力！
是她，教会了我勇于突破！
05
晚上，我拉着她去学校旁边的食堂吃饸烙（我们当地的特色美食），我买了两大碗，并要了一大瓣蒜。
起初，她不吃那玩意，怕嘴里有味道，我边吃边卖弄着，故意发出可口的声音，她也馋了。
“真好吃！”她呲溜着嘴说道。
看着她吃得满头大汗，闻到她嘴里的蒜臭味，她的淑女形象瞬间荡然无存，我在一旁坏笑着。
吃完饭，她说她要回宿舍拿东西，让我先走。
我走了一半又折回去了，想去话吧给我妈妈打个电话，有点想她了。
从话吧出来，我竟然碰见了小芳，只见她手里提着一份打包好的饸咯，看见我走过来了，她把打包袋子下意识藏在了身后，露出了很尴尬的笑容。
“你……刚刚没有吃饱呀？”我不解地问。
“额......我......我就是没吃饱，”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跟我还这么客气，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我带着搞怪的表情瞪了她一眼。
后来的日子，我们一起挑灯夜读，一起跑步，一起参加学校田径赛，一起参加学校征文大赛，一起翘体育课。
一起在月光下互踩对方的影子，一起去采槐花。
唯独不能和她一起去她姐姐家，她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去，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我去她姐姐家！
我甚至有些生气！
06
不知不觉，到了高三。
分班的时候，我和小芳被分开了！
繁重的学业和巨大的压力悄然来袭，我绞尽脑汁去解答一堆习题，眼看堆放在桌子上的书渐渐高过我的视线，教室后面的高考时间一天比一天少。
我和小芳的相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
有一天，她突然带来一个陌生的男生来到我的面前，怯生生地说是他刚交的男朋友。
只见他高高的个子，身着黑色西装，脚穿尖头皮鞋，一头自来卷发，格外显眼。小小的眼睛，迸射出一股戾气，最明显的还属他耳朵下面的那一道深深的疤痕，表面凝固着一层血浆，好像刚刚才愈合。
我突然有点害怕……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调缓慢，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我的大脑反应延迟了几秒钟，然后跟他寒暄了几句。
当天晚上下了自习，我立即去找小芳了。
这才得知，他是高三末尾班级的一个混混，原来就是当时学校里大名鼎鼎的张栋，收保护费、打群架、泡网吧是他的“专职”，老师们都不敢管他。
“其实，我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怕你知道后不开心，憋了这么久才告诉你的”。她低着头轻轻地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真的爱他吗”？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地问道。
“爱，他脸上那道伤疤是为我打架而划伤的！”
听到这句话，我陷入了沉默！
那天晚上放学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心里充满了沮丧，甚至自责。
渐渐地，小芳变了，变得陌生而冷酷，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她那飘逸的披肩直发变成了“爆炸头”，简单清新的素颜变得了浓妆艳抹，耳朵上扎满了耳洞，森女系的穿着变成了露肩装。
她的学习成绩自然一落千丈，教室里经常不见人影。
这还是以前带我寻找勇气和自信的李小芳吗？我的心痛如刀割，却又无力回天。
我不想和她疏远，我不甘心她这样堕落！
我决定再一次找她好好谈谈！
06
那天，我刚推开宿舍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她跟我说话时，早已没有第一次介绍男友的那种怯生生的感觉了，甚至在我面前抽烟、吐烟丝、弹烟灰。
看到这一幕，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了，快步走上前，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伴着急促的喘息省大声怒斥道：“你怎么会选择张栋？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难道不想高考了吗？”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目光紧逼着我大声吼道：“你知道什么？他妈的表面绅士的男人才最龌龊，还不如找个混混！”
她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藏在她心底许久的秘密。
她的爸爸是一名知识分子，长的文质彬彬，可是具有严重的家暴行为，每次施暴后，她的妈妈几乎都是满身伤痕，她从小看在眼里。
有一次，他爸爸一拳打在了她妈妈的心脏上，她妈妈差点丢了性命。
她从学校里回来，看着病床上蓬头散发，正在吸氧的妈妈，她握紧了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直到现在，她妈妈落下了不少病根，几乎丧去了基本的劳动能力。
她这次来上学，是一个亲戚安排的。她带着她的妈妈一起来的，她的姐姐只是个幌子。
眼看着快要花光她妈妈所有的积蓄了，她现在变成这样，除了想多赚一点黑道的高额保护费来供养妈妈之外，还对爸爸那种所谓的绅士、知识分子，心里充满了恐惧，最终才选择了张栋。
心理学上称为极端作为。
跟我疏远，只是不想影响我高考，更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窘况。
听完这些，我的眼泪已如滂沱大雨，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任凭我们的眼泪交融在一起。
07
第二天，小芳带我见了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住在学校旁的一间民用出租房里，推开门，屋子里还算干净整洁，只是简单了点。
她的妈妈年龄不大，却已满头白发，粗糙的脸上少了些许光泽，混浊的眼睛，呆滞的目光，分明流过不少泪水。
看见我进来了，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并给我倒水。
我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感受着手心里的滚烫，保持着客人应有的微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后来的日子，我也会节省妈妈给我的伙食费，多出来的一部分拿给小芳。
眼看着，就要高考了，小芳除了上课，还要照顾妈妈，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备考。
其实，她的心里早已放弃了高考……
高考完了，校园里又变得十分静谧了，像小芳刚来的那天一般，依稀可以闻到月季花的香味！
回家之前，我想带小芳和她妈妈一起去我家，到了宿舍，却发现她的东西都不在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我一口气跑到她妈妈家，那间屋子也空了，墙上只剩下我们俩个曾经参加征文大赛，她获得的那纸奖状。
房东告诉我，小芳带着她的妈妈昨天就走了！
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午夜梦回，我依然会想起她――那个森女系的女孩！
不知道远方的她，还好吗？是否带着妈妈开始环游世界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