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头的故事集-医院见闻-外科病房的患者们

2022年07月27日
其实今天的更新,我本来是打算写[[孙大头美食谱-引子]]。忙活了一阵子,总算今天抽点时间,把曾经写了个大概的提纲,想要整理出来的曾经吃过的天南海北,让我印象深刻的好吃的东西给记录一下。不过听闻某个朋友要减肥,再行坚持不过是枉造罪孽,所以还是换个题目,[[孙大头美食谱-引子]]就放在后面吧。


我曾经在外科病房陪病号很久很久的时间,有多久呢,可能前前后后得有大半年的样子吧。这中间的种种见闻,无非就是人间疾苦与冷暖,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假使我们足够的幸运(亦或不幸,见仁见智吧),活得足够久的话,总会碰上其中的某些,或者全部的事情。

其实具体的开始,我已经不记得太多了,只记得是开学之后没多久,我被家里一个非常急促的电话给叫了回去,具体什么事情也没仔细说,我很清楚的记得一路上我那种有点懒懒散散不情不愿的感觉,全然不知这次回程,标志着我人生一个非常大的转折的开始,启动了之后很多年的~嗯,也不能说是苦难吧,无非人生一段旅程而已。

家人重病,为尽孝道,我在跟学校方面沟通,得到导师的首肯之后,暂时回到了家中,负责照看病人。而病人住了很久的外科病房中,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很多人,这里记录其中一些。

外科病房么,顾名思义,就是要做各种外科手术的病患们所住的病房。医院的体制我不是很清楚,毕竟当年家里再三要求我学医,而我还是以自己的兴趣爱好为主,学了这个劳什子的计算机。原因么,有点好笑,我一个身高180+的家伙,居然对医院里的很多东西会有恐惧的感觉。至于这家医院的外科病房,似乎并没有分的非常仔细,一个楼层的病房,汇聚了几个不同科室的病号。当然几个月的住院时光,并不是所有的病号以及陪同的家属都有这么强的缘分,能够一直呆在一起。或者,没有那个命数吧。

记得我们刚住进去的时候,那个病房里面住的几位基本都是消化科的病患。其中几个是[[阑尾炎]]的病患。[[阑尾]]这个东西,据说医学界还有些争论。有些人认为[[阑尾]]就是进化中被抛弃的一个器官,切了就切了,没啥鸟用。而有些人则主张这个器官我们还没研究透彻,不宜轻易的痛下手术刀。

最开始旁边床上是个看上去就很年轻的小姑娘(别问我为啥上来就先关注这个小姑娘,手动白眼狗头),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不过那会儿的染发药水可能有点劣质,又或者小姑娘节俭持家,做的染色比较贴近工薪阶层,颜色看上去是那种硬一点的金黄色,算不上很好看。另外也许是外出务工的生涯有不少的艰辛,姑娘的脸颊上也有些许的过敏一样的红色,反正不是那种看上去吹弹可破娇艳欲滴的美人(所以你在期待啥)。住院的期间,除了上厕所,我几乎没见姑娘从床上起来过,三餐都在床上解决,平时没事也都老神在在的躺在那里休息。要知道那会儿可还没有[[抖音]],[[B站]]啥的,手机也不是智能的,能这么躺的住,让我觉得很神奇。直到后来,我也工作了。好吧,换我有个什么鸟状况住院了,我也会见天躺在那里。而我们其他几张病房的病号或者家属们,偶尔闲聊的时候,提及那姑娘,也是一副赞叹的语气,[[阑尾炎]]这种的,那会儿交通还没现在那么的方便,不知道她是怎么硬挺着从务工的城市回家的。好在回来了,家里也有人照顾,医疗费啥的,估计可以走家里人的[[新农合]],也能节省不少。

之后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据说已经有80的样子了,她的孙女都跟那时候的我这么大了。她孙女啥样来着,我有点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是挺漂亮的。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我们跟老太太家起了一点小小的冲突。简单来说就是她的床位正好在空调出风口的下面,天热的很,我们家的病号嫌屋里热,想要空调开低一点。而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1风,僵持了几天,老太太被子盖了厚厚的一层还是有点受不了天花板上空调出风口的直吹。你说要给她换个床位吧,谁乐意跑空调出风口下面去,我们也不原因,哈哈。不过,最后我们都打算自己换过去,准备找护士调床了。但是呢,这一次,让我知道了一个冷的没边的冷知识:空调出风口基本都有导流板,通过把导流板转到不同的位置,就可以让冷风对着不同的方向吹。然后就是我搬了个凳子,两分钟解决了出风口的问题,皆大欢喜。老太太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农村的老太太,慈祥的那种,一头花白的头发,术后倒是恢复的很快的样子,一来仰仗亲属细心的照料,二来老太太术前就是健步如飞的样子。写下这段文字的我,多少有点汗颜,特别是想想我那92公斤的体重,以及最近体检大夫语重心长的提醒我一定要减肥的情景。术后的老太太似乎完全躺不住,总是跃跃欲试的想要下床赶紧活动活动,得亏家属看的紧。出院之前的两天,老太太孙女过来换班陪护,还顺手给老太太扎了一个冲天咎。哈哈,你没看错,就是各种年画或者动画中,各式各样的孩子们扎的那种,几乎是统一形制的冲天咎,给老人平添几份喜庆的颜色。出院那天,老人的儿女看着扎着冲天咎的老人开怀大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收拾了一应用品,簇拥着老人回家去了。

而在这些阑尾炎手术的病号中,让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是个60多的倔老头。虽然因为年岁确实太大了,肋间的肌肉多了不少松弛的皱纹。但或许是一辈子田间地头辛勤的劳作,老爷子身子骨看上去非常硬朗,而且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很足,我们一个房间的病号有时候嫌弃他有点喳喳呼呼。至于老爷子[[阑尾炎]]的原因,说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大夏天的中午做的一顿饭,没有吃完,到了晚上的时候,家里人闻着似乎有点味道了,准备倒掉,结果被老爷子看见,硬被老爷子给吃下去了。然后,这不就阑尾炎了么。拿我家里人那会儿打趣的话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老爷子家里人埋怨,老爷子自己也懊恼不已,一碗饭能值多少钱,这医院里走一遭,受罪不说,花钱又得多少。中国的老人许就是这样的,在不该省钱的地方省钱。而中国的年轻人么,正好相反,在不该花钱的地方花钱。老爷子别看身子骨硬朗,手术中还出了不少的问题。那会儿医院用的还是布胶带,一整片,医生护士没事的时候自己撕开成一长条卷在针筒之类的器具上,用的时候再撕开一段,就是跟现在的止疼膏药一样的材质。而老人么,很不凑巧,胶带过敏。我是看着医生很无奈的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撕开了老人贴了几天的那条胶带,最后一点点是上刀子割开的,带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层皮肉,老人倒是全程一声没吭。而之后用药的时候,老人由于心脏不太好,细心的大夫在第一天输了液之后,专门叫了一个心脏科的大夫过来会诊,第二天就改了药物,第一天的两瓶药水,改成了第二天的一瓶。而老人呢,则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两天药品的不一样,大声的质疑护士,你们是不是忘了给我第二瓶药水。最后的结果么,老爷子楞梗着脖子质疑着,我就看着不对,怎么今天少了一瓶。而当天当班那个胖乎乎的女大夫,气呼呼的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冲着护士嚷嚷,解释不清,你们拿第二瓶赶紧给他打上。而护士则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老人的家人劝住了老人:人家大夫不是跟你说了,照顾你的病情,药减量了。老爷子虽然还是梗着脖子在那里,嘟囔的声音最终还是小了下去。再之后,[[阑尾炎]]这个手术,如果你了解的话,是有个术后排气的过程的,如果没有正常排气,还是个很麻烦的事情。而老爷子么,这个术后排气的过程,也对得起老爷子的身板,称的上老爷子的脾气,端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至于厕所里面的盛况么,但愿你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没有在做任何跟饮食有关的活动,场面自行想象。我家的病号我是给搀着去了病房外面走廊那里的公共厕所,没办法,病房里的厕所无处下脚啊。老爷子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鼓着他中气十足的嗓门,大声吆喝自己的儿子,赶进去把厕所那边冲一下,人家都不愿意去那个厕所了。最后的最后,老爷子心疼钱,问过大夫没啥大问题,还是赶紧着出院了。至于他以后还会不会在不该省钱的地方动什么心思,我就不知道了。12年过去了,不晓得老爷子还有没有那么的硬朗。

那一段时间的病号里,有一对夫妻,是丈夫陪着妻子来住院,病因是啥,我是真的有点忘记了。俩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据说是家里开养殖场的,养的似乎是狗还是什么。女的身材凹凸有致,脸上岁月痕迹明显,但是难掩姿色。男人则是五大三粗,衣服头发都有点乱糟糟,站在街口你绝对不敢惹的那种典型形象。不过两口子倒是都很健谈而且热心。男人跑前跑后的伺候着,闲着的时候,大剌剌的坐在病床边,跟病房里其他的病号和家属们聊天说笑。而女人则在说笑的间隙时不时的伸手伸腿撩拨着旁边的男人。这大哥每天晚饭,我算了算,差不多必是半瓶左右的白酒,就着点肘子酱肉之类的荤食,着实让一个房间的其他病号家属吃惊。喝多了的男人酒品好得很,倒是也不耍酒疯,而且更健谈了,不时的逗着一屋子人包括进来查房的医生护士们开怀大笑。我那会儿已经在医院呆了很久了,晚上死活睡不好,所以就学着男人,在家就着街上买来的方火腿,干了家里犄角旮旯里搜出来的一瓶,我想想,好像是五加皮还是什么的。后果么,当天晚上倒是睡好了,第二天嗓子发炎了。聊起来的时候,男人笑着说道,你这就是不常喝酒的,跟我这常喝的还不一样。而那之后我也了解了,白酒喝完一定要睡前喝足茶水,不然就会出现嗓子不舒服的状况。术后是要躺着很久的,女人抱怨着也不能下地上厕所,而男人转头离开病房,再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一包成人纸尿裤了。女人则一边说着,你买这玩意儿我咋用啊,一边还是拆开了包装。

至于临床的另一个大哥,似乎就有点坎坷了。术后躺着说有尿,但是怎么都尿不出来,憋了几个小时了,还没到能下地的时候。着急的家人喊来了护士。“能咋办呢,插尿管呗”,护士说。大哥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而旁边的大哥媳妇,以及似乎是妹妹还是什么,则一脸调笑的表情,“你还不好意思了”。最终还是在几位家属的围观下,护士麻利的搞好了引流的袋子,然后就是一阵子悉悉索索的水流声。“痛快了吧”,护士问到。“哎呀,痛快了,可憋着我了”,大哥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畅快之意。

爱喝酒的还有个哥们,170左右的身高,不过在病房里面的风评就不太好就是了。他是带着自己儿子来看病的,同时陪着的还有孩子的奶奶,这哥们的老娘,老太太看上去也就五十多的样子。孩子缠着奶奶,怎么看都有点像缠着妈妈的感觉。从来没见孩子的妈妈出现过,后来攀谈才知道,哥们的媳妇生完孩子跑了。孩子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也难怪这个看着六七岁的孩子有时候会找奶奶要吃奶了。跟之前那个能喝的五大三粗的还不太一样,这位酒量不行还爱喝,经常就看他喝醉了倒在病床上呼呼大睡。似乎旁边的老太太也见怪不怪,麻利的收拾着病房里属于祖孙三代的种种。最后出院的时候,这位还搞出来个颇让人无语的事情。医院开出来的发票,这位不认识,当成一堆废纸给撕巴掉了。要知道那可是报销的唯一凭证,病房里的各位是无语又无奈,给他出主意:“你别说是撕了,就说是弄丢了,能不能让医院给补开一个,跟大夫也客气点,他看你喝酒就烦”。

而带孩子的病号,还有个我印象挺深的,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女人,脖子,腰上都插着管子,说话间时不时就要咳出一点血来。经常陪着的貌似是她的丈夫,我是真的完全记不得这个男人的长相和做过什么了。只记得,他们有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儿子,具体几年级不知道,那段时间下午五六点钟放学之后就背着书包到病房里来,趴在病床旁边,女人拎着导流的袋子,趴在那里盯着孩子的功课,我很确定她辅导不了,貌似她看都看不懂孩子在写些什么,只是盯着孩子别走神而已。

孩子有大的,当然也有小的,我们房间住过一个看上去很小很小的病号。有多小呢,我曾经跟朋友形容孩子的大小,两手伸开放桌子上,比划个大概 50 公分的长度跟朋友说:大概这么大吧。一圈朋友很诧异地笑着说:人家形容孩子都是多高,多少岁,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方式。这个小病号大概就是这么大,一岁,还是根本不满一岁呢,我不知道。只知道孩子的妈妈一直抱着他,或者是她,我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撒过手。妈妈打扮挺时髦的,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也挺不错(嗯,是的,我注意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奇怪的行为)。看上去就跟初为人父母的其他人没啥区别,倒也不是说手忙脚乱的,就总给人一个,她紧张盻盻的样子,因为孩子一直在哭,而妈妈就这么抱着哄着,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这么小的孩子。小孩子是真的很可怕呀,那么小小的一坨,却能持续几个小时发出极高分贝的声音,吵得整个病房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临床脾气挺好的一个大嫂子,都时不时不满的嘟囔两句。毕竟着又不是产科病房,那边天天听着孩子哭闹不停,所有大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的。

就这么两天过去,年轻的妈妈估计也意识到了,所以经常抱着孩子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至少这么来回走着的时候,小病号有那么一会儿的安宁。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会儿。这样又过了一天,终于整个楼层的病号们都意识到了这个每天在哭的孩子的存在。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年轻的妈妈抱着还在哭的孩子回到了病房。翻了翻床边的挎包(挎包背包X包,抱歉我是个直男,真的不懂什么包跟什么包有什么区别),掏出那会儿都还看着挺时髦的一个手机,给对面不知道什么人打了一个电话,说她在走廊来回走的时候,总有个光着膀子看着不像好人的男人跟着她,她觉得害怕,想回家去。而当晚,这个年轻的妈妈终于还是收拾东西,抱着仍在哭着的孩子,回家去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这娘俩。

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挺好奇的,这个小病号是得了什么病啊,能一直一直的哭这么久。

至于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我见过很多次,一米六多的个头,一头长发及腰,留着个小胡子,光着精瘦的膀子,肋骨根根清晰可见。邋邋遢遢半截裤子看上去很久没洗,趿拉着一双满是灰尘的拖鞋,就这么每天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其实也算是个挺显眼的人了。不过说他显眼不只是他的齐腰长发,以及跟外面工地上的大兄弟们一样古铜色的皮肤,这些街溜子特征哪儿都不算罕见。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右后肩膀到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块非常规整,方方正正的红色血印,看着好像整块皮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剥掉了一样,殷红的煞是瘆人。

哦,我忘了说了,这个病房,是外科病房没错,有消化科的病人在这里,不过同样也有一些其他的患者,动刀位置在消化系统的,也会在这里。病房紧张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其他科室的病人来这里中转,住几天就走。而给我印象比较深的另外一些病号,是这个病房里,恶性肿瘤的各种患者。

长发小胡子的这个兄弟,肩胛骨位置的血印,就是放疗的伤痕。拿个四四方方的放射源,透过身体杀死肿瘤细胞,就会产生这样的伤痕。如果你看过湾湾那个很长很长的家庭伦理剧《世间路》,可能有印象这么个剧情:廖国辉癌症没跟江秋云说,自己偷偷的在治疗,而聪明的江秋云在廖国辉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背上的蓝色方格子线条,立马就明白廖国辉的状况,因为她碰巧见过别人身上的这种痕迹,就是钴-60(一种放射源)照射留下的。

电视剧还是美化过的,毕竟那个血腥的场面,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了的。而放疗6能穿上衣服,嗯,反正我是没怎么看到过。

其实这个小胡子个性不是很差,跟他聊过几句,就是那个形象实在是让人倒胃口。拿倒胃口来形容,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毕竟我取向没啥问题。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懒得想别的词儿了,你应该能懂。而那天晚上,一直盯着走廊里来回转的母子,也不知道是这哥们晚上觉得吵故意的,还是仅仅是好奇这个楼层里怎么会有个孩子。我没在走廊里见过现场的状况,也说不定就是这哥们难受的紧转悠的太勤快了,跟那娘俩的路线重合了呢,毕竟走廊就那么大。

而另外一个患者,就是我前面说的那个大嫂子,我记不得她具体的病因了。就记得,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医院里除了5ml、10ml,或者用来兑药水的 50ml、100ml 的注射器,居然还有 500ml 等这种巨无霸容量的注射器。我的女娲娘娘呀,500ml 的注射器都有我胳膊那么粗了。至于有没有更大的,我印象中好像问过护士姐姐,不过我给忘了。这么大的玩意儿,里面的液体要几长达几个小时才能全部注射完毕,让医生徒手操作,累也累死了。所以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医院里的[[推注泵]]。设定好容量和流速,时间什么的参数,把巨无霸针筒(再大也是针筒吧)装载到[[推注泵]]两个夹子中间,这个看上去挺新鲜的玩意儿就会把针筒里面的液体给缓缓注入体内。至于[[推注泵]]和[[输液泵]]的区别,我也是很多年之后的前一阵子,因为一些事情才知道的,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孙大头的故事集-医院见闻-外科病房的患者们-500ml注射器.png]]

![[推注泵.png]]
至于针筒里面的药液么,这又是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了。哦,说他有意思,是因为,原来化疗的药水,还有好多不同的颜色,有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乳白色的。还有一种无色的,叫做[[盐酸吉西他滨]],50ml 的小瓶子,一板 8 个,1400一瓶,6瓶一个疗程,真 TMD 贵,别问我咋知道的。

至于化疗的效果么,最终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看病人的反应,有些药水打下去应该不是那么舒服的。我记得高中时代,有个听力磁带里面的一个小短文,描述那种感觉:It was sick, very sick。语调么,嗯~,我想想,大概就是那种,你辛辛苦苦熬了几个小时煲的一锅好汤,亲手端上桌的时候,坛子突然裂开汤撒了一地的那个时刻,你会出现的一种语气说出来的。高中时代听了那么多的磁带,就这句话我还记得。至于大嫂子的表现么,就是那几天大晚上不睡觉,披着衣服在走廊里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的那么走着,一直走到天亮。

不过好在晚上这么来回走的人,不是特别的多,所以深夜的医院里,还是挺冷清的。本来就对医院怀有一定恐惧的我也不太敢走太远,就是这一边的走廊里转转而已,所以能在走廊上看见不少这么来回来回走的患者。最长的一次,我一个人在医院里熬了三天还是四天来着,那几天可能家里人都忙,实在没人过来替班。最后我都不记得是谁来医院替班了,而我就躺在走廊里的纸板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被拖地的大妈给戳醒的。可能她戳了我很久吧,我觉得我再晚一点醒她可能要去喊大夫了。

另外听医生说,不同颜色的药水打下去,病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也有一些啥事儿没有,该吃吃,该喝喝的。我偶尔也是这些来回走的人的一员,不过我纯粹是呆在医院里无聊而已,那会儿也没心情看小说。病号状态好的时候,我晚上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过一段时间回病房待一下看看病号的状况就行,倒也没什么大事,偶尔也能偷个懒。至于病号状态不好的时候,就是一言难尽了。我们去医院的时候都会做各种化验,有那么一两项不正常,都会让我们很紧张。而我则见过化验单上,大半的指标都不正常的状况,高几倍的,低到仪器测不到的,也算是开了眼了。有些比较凶险的时候,要给病号补充体力,就有那种乳白色的蛋白质补充药水,里面还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4L规格的袋子被撑的鼓鼓囊囊的,早上9点开始打,有时候再到东方发白才能结束。算价格倒也还好,400 还是 600 一袋来着。也就这么熬着,晚上偶尔也跟值夜班的护士姐姐们闲扯几句。有时候觉得她们还挺热情的。现在想想,我要是脑子再活泛一点,也许早就能解决个人问题了也不一定。甚至到后来,医院里各个科室的大夫都看我眼熟了,几年之后去某个科室看病大夫还记得我。

其实外科病房里面,肿瘤的病人不少,但是也都是做了手术的,毕竟医院里钻凿斧锯之类的活儿都是外科负责的,能过来的都是还能切的。医院里面有个专门的肿瘤病房的,在病房大楼的一楼,一个拐角走廊的位置,离病房楼的缴费处非常近。但是你别多想,肿瘤绝大部分都不是那么着急的病,犯不上为了方便家属交钱就把病房设置的离缴费处比较近,没必要。单独把肿瘤病房拎出来,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病人被区别对待,难道不是有违医者人道,之后因为其他的一些关系,去过几次肿瘤病房,我大概就理解了。其他病房多多少少,总是会有吵吵闹闹的病人,有哭得,有笑的,也有撒呓症的。只有肿瘤病房里大家都是安安静静的--等死。这里老人居多,但是你看不到床上的病人有任何的表情,大家都很安静。安静不是安详,安详的表情只有在享受某些欢愉的老人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至于这里的人么,大概都知道自己什么情况。靠近这个走廊,甚至都能感觉到呼呼的凉风。绕是我那会儿年轻气盛(可能也是因为还没搞过对象吧),也会刻意避开这个病房。

在走廊里来来回回闲逛多了,就看到了不少(这里其实我原来写了个“很有意思的”,但是吧,这些事情,真的不是那么有意思的,所以后来删掉了,但是不加个形容词又觉得突兀,所以就在括号里罗嗦了一堆)事情。外科的日常,钻凿斧锯,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鉴于限制级的内容容易被封,就只说一个事情:
某天白天,走廊里吵吵嚷嚷的一堆人跑来跑去,还有个老爷子的声音在高声呼喊:赶紧给我喊大夫去,快点。秉承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正好在附近溜达的我凑过去,就看见一堆人围着一张床在走廊那边,而地上是很大一摊血迹。床很快被推走了,走廊也很快被清理干净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也是一脸懵逼,这种事情发生的突然,解决的也很快,医院里特别是外科多的很,如果在急救那边就更多了,有机会再开个文说一下吧。不过医院里面的热闹,就我个人的经验,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还是少去看为妙。不过好在能到医院的,起码还是有一线希望能救的。曾经听一个做过记者的朋友聊在电视台的经历。有些现场,已经没有喊救护车的必要了,嗯,就是散一地...至于这个老爷子么,听围观的一个大妈说,老爷子可能精神有什么问题,便秘四天了,家里没人,老爷子着急就拿个菜刀想自己掏一下,结果就这样了。

病房于病人来说,只是一段旅程,不会是大部分病人的终点,至于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那种,人没了就盖个白布放那里的场景,剧情需要而已,反正我没在病房见过。临终的一段时间,一定要回家,我们那边的习俗是这样,就算不想回,医生大概也都有数,会劝的。被科室主任到下面的实习医生全部劝过一遍的我,偶尔能感受到医生的一些~嗯,其实没啥特别的情绪,大概是无奈吧。落叶归根,好像全国的习俗都差不多的。

不过,医院这种地方,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的。有次我喊着过来帮忙的家里亲戚出去吃饭,碰到病房大楼门口一家人,抬着一位老人哭天喊地的在门口叩拜。老人看衣装应该是位老爷爷,不过面容是肯定不能看到了,白布盖住了。一家人烧了一卷黄纸就抬着老人往大门口的地方走去。前面看上去是个灵车司机在前面带路:往那边走,车停门口停车场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司机,很简单。家属中一位看上去比较彪悍的女眷,哭过喊过之后,拿着一应东西,边走边不满的数落着前面带路那位:你这个人真喜人(平邑县方言,说你这人很离谱,很滑稽,很搞笑等等多重意思,看场合),车都开来了还不给俺开这边楼底下。


后记: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觉得医院的这一段经历很有意思,一直想找个机会写出来的。但是年轻的时候,文笔也不行,心思也不成熟。最近一两年,开始拿起笔(其实是键盘)写写风花雪月,风土人情,以及曾经的经历。这两天又有点心思要写,就把这个拖了十几年的故事写出来。本来以为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结果写了三个晚上。经历了12年的时光,那些经历都已经是一些记忆的碎片了,我知道有些细节我已经忘记了,也有些场景仍然就像昨天的事情。整理这些记忆的碎片就花了不少功夫,还要斟酌,某些片段,真的不好放在这里面,很窒息。最后的成文就是这样了,如果有机会集结成册出版的话,估计还要做些修改。或者我某天会再补一些东西进去。另外就是在慢慢攒着的《孙大头故事集》估计还有些别的故事,要涉及到那会儿,也慢慢的整理吧,人生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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