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在一个铁丝编成的球上,虽然只绑住了我的腰,但是我并不准备挣扎,作为一个曾经荣华富贵,住在蚁巢高层的“高等”蚁,我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败名裂,已经没有办法在身后这个给过我无限歌颂的蚁巢里立足了。现在这种结局,可能是我最好的归宿了。我只是有点生气,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把这个球刨出来的,又是哪个弱智把这个铁球设定成这种用途的。
转念一想,刨出这个铁球的地质蚁前不久已经死掉了,还是我主持的追悼会呢,啧啧,既然已经死了,那我就放过他吧。好在我还有一个弱智可以出气,不过下一瞬间我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弱智好像就是我自己。那我怎么办,难道我死前连个能在心里出出气的对象都没有吗?
我挂在球上,看着前方的滚滚浓烟,想着能不能把我的怨气发泄在那些冲进我窝把我架来绑在球上的智蚁身上,就在我快要得出结论的时候,另一批智蚁又押了一只蚁过来。
那只蚁被绑在我旁边,连绑法都和我一样,但是他看起来还是满从容不迫的,最起码他的四只鞋子还是穿的好好的,不像我,只穿了三只就被人绑了起来。那只兄弟从屁兜里掏出几根吸草和一对打火沙粒,从吸草里挑出一根来用沙粒把头夹住,另一头叼在嘴里,两只手把沙粒一撮,“簇”的一声这吸草就冒烟了,吸食这种空心草干点燃后产生的烟雾是一个很久远的传统,据一些考古蚁说,这种行为是我们进入智蚁时代的标志。
那只兄弟还给我递了一根,我本来是不吸这些东西的,因为我怕把我窝点着,显然我还是保留着很多原始的恐惧的,虽然在我们这种尊重自由意志的巢里没有说智蚁一定要吸这种东西,但是作为一个具有高等智力的智蚁,直到死去都不知道标志是个什么滋味好像也说不过去。所以我就从他那接来了一根,但是他只给了我吸草,没给我打火沙粒,我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尴尬的吸草,立即从兜里掏出沙粒帮我点上了。
他把沙粒又装了回去,视线顺便瞟到了我没穿鞋的哪只脚,调侃道“哥们出门挺急的啊,鞋都没来得及穿,看来是只罪大恶极之蚁,有没有跟我分享一下的冲动啊?”
吸了一口,呛得我触角都抽直了,但是我要是现在把这吸草扔了,我的钳子往哪里搁,这个死前兄弟怎么看我,我还准备在等死的时候和他聊聊我的蚁生嘞。看着吸草尖尖上飘着的青烟,我也慢慢的陷入了回忆。
一切都要从上一次灭巢危机说起,和这次很像,也是远处烟雾弥漫,眼看就快大火临角,整个巢穴都在积极准备避难,当时我们还是遵照传统的方法以少保多,牺牲一些刚刚出生还没有觉醒的低等蚁和一些命不久矣的将死之蚁来保住我们蚁群的最重要力量,虽然这些未觉醒的低等蚁是比不上智蚁的,但是依照之前的经验,每次灭巢之灾过后都会有一个智蚁觉醒的高峰,所以蚁后议会一直在寻找让蚁群能在大灾中减少伤亡数的方法。
当时我也只是一只在大火面前瑟瑟求生的普通智蚁,只不过偶尔帮蚁后议会出出主意,意图加入议会,但碍于确实没有啥建设性的建议,只能勉勉强强混口饭吃。在等待安排的晚上,和一起住的几只蚁聊天,其中有一只还在实习期的地质蚁说他们那一只住单人大窝的地质蚁前些日子带队从地底下挖出个铁线编成的空心大球,可是还没等怎么着呢这火就烧过来了,现在那大球放在那也没个说法。
我当时触角一转就冒出个想法,我觉得用这个大球当骨架来做避难球是不是能减少伤亡啊,我悄悄的溜了出去,跑到议会门口把写有自己想法的信从紧闭着的大门的门缝塞了进去,信里着重表明了这是我自己一蚁之力想出来办法,并附上了详细的只蚁简历。
没想到我的提议还真的被采用了,虽然议会里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认为这样破坏了自然的循环,对我们整个蚁群的发展是不利的,更有甚者觉得这东西压根就没有用,是多此一举。这些愚蠢腐朽的想法并不能阻止我们伟大巢群的前进,到最后他们都变成了滚滚火海里保护我们成功避灾的烤蚂蚁。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蚁因为我的主意成功的死里逃生,但是就事后议会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少,他们向所有巢内人员述说了我的事迹,并把这件事定义为智蚁力量的最有力表现,同时把我塑造成了所有智蚁的标志,虽然我依然没有加入蚁后议会,但是我也在新巢中住上了高层的单蚁大窝。
确实如过去的经验所示,一个智蚁觉醒的高峰期到来了,第一二批觉醒的智蚁几乎把我当成了救世主,他们觉得是我从上一次的灭巢之灾中拯救了当时还未觉醒的他们。我也在议会的协助下给他们演演讲,说说自己的经历,鼓励他们为蚁群辉煌的未来做出贡献。
那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有一点不太好,窝门口总有等着和我见一面的智蚁,每回出门都要花一大把时间来把他们劝走,这是个很费劲的活,因为总要说些不同的话给他们,要不然他们总会不太开心,但是还好,只要我随便说些什么就能蒙混过去。
但是随着灾后那出生的第三批智蚁觉醒,我虽然依旧是只传奇一样的蚁,受到大多数智蚁的推崇,但是没有经历我的救命之恩的新智蚁们总有一些蚁对我说的,做的有质疑,但是也没有到置我于今天这步田地的程度。
就在我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旁边递给我吸草的患难兄弟开口打断了我,他说他记起我来了,以前看过我一次演讲,只不过在比较后排没看清长相。说完之后还对我道歉了,说虽然不同意我的有些观点,但是他能过上高等生活还是多亏了我。
这种感谢的话我真的听了不少,哪怕是从一只死前兄弟的嘴里说出来我也没什么感觉,我又继续着自己的回忆。
其实现在想想,现在这种情况从我的一次演讲就埋下了种子,我记得当时我那一场的演讲是在一个纪念上一次灭巢之灾的纪念会上做的,当时我就把我自己的经历又讲了一遍,我估计灾后第一二批的智蚁里有蚁都快能把我的这段话背下来了,但是这次的演讲并不顺利,有一只看样子像是第三或四批的智蚁突然站起来提问了,他问我
“那您觉得哪些蚂蚁值得被救下来呢?”。
我是不太擅长在正式的场合回答这种突然出现的问题的,我瞟了负责警戒的兵蚁一眼,但是兵蚁都是些没有觉醒的低等蚁转变过来的,他们显然也没有什么办法。那我就只能拿出我应付窝门口那些智蚁的本事来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告诉他要保下那些命不久矣的智蚁,因为每一只智蚁的知识和经验都是我们这个巢里相当重要的资源,但是这个提问的智蚁突然打了我一闷棍,他继续追问
“但是您亲口告诉过我,说那些在灾后有很大可能成为智蚁的未觉醒低等蚁才是我们这个巢的未来啊。”
我当时就有点懵,我是没记得我在啥时候说过这句话的,不过以我在窝门前的那种状态,说出这种话也是有可能的,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吓得用自己的口水呛了我自己一下,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我也用这几声咳嗽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立即离开了,当时应该是很多蚁都等待着我的答案,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也会和以前的其他事情一样,很快就平息下去,但是当我在第二周从门缝里抽出一封信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事可能和以前不一样了。信里对我一通批判,说我在演讲上的一句话给争取低等蚁福利造成多少多少阻碍,又给那些刚刚觉醒的智蚁造成了多少恐慌。我看完以后是很瞧不上这个作者的,在灭巢危机当角,整个巢的生死悬之一线的时候,难道我的建议有错嘛?我看完了信就把它抛之脑后了。
之后几乎每一周我都能收到类似的信件,其中不乏一些写着详细个蚁信息的,而且数量有增无减,言辞也是越来越激烈,信里控诉和批判的事情也越来越夸张,比如我在蚁后议会拉帮结派,搞一言堂,极尽撒野之能一类的都出来了,我看着都好笑,说实话,不管在前巢还是现巢,我连议会的门都没踏进去过,而且议会也辟谣了。可是从接连收到的信件和那些实名来信蚁的生活状况来看,还是有非常多的蚁是不相信的,我是很纳闷的,我不太知道他们选择相信的标准是什么。不过他们也威胁不到我,我也就没太在意,继续过着我的生活。
直到这次灭巢警报响起,我才发现对我不满的蚁有那么多,也不知是谁又把我演讲上的那句话拿了出来,做成标语举在我窝门口,我坐在窝里,听着外面整齐划一的口号“给未来一个说法!”,就一阵一阵的头痛,给议会写信也寄不出去,议会也不派兵蚁来驱赶一下。
一直僵持到今天早上,窝里都没有吃食了,我琢磨着必须要想个办法了,就打开窗子对外面的人喊道
“各位,各位,现在在这喊口号已经于事无补了,虽然我们早已经是智蚁时代,比以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面对这种灭巢之灾还是显得非常无力……”。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喊了起来,说我是盼着灭巢呢,大骂我是巢的叛徒,是对这个巢里所有蚁的背叛。我一看这不行啊,又急忙安慰道
“大家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即使是灭巢之灾我们都挺过来无数次了,冥冥之中的天意一定会让我们也安全的度过这次的!”
没想到这句话直接把我窝外面的人群点燃了,一只蚁直接甩过来一个牌子砸在我窝墙上,大喊道我这种神棍不配做智蚁的标志,我这种蚁才是最该为了巢的重生献出生命的,然后就撞开了我的窝门,把我一路架到这里绑了上来,来的路上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说完了之后我还把没穿鞋的那只脚抬起来给旁边的兄弟看了一眼,那兄弟收回目光也没说话,我把最后一小截吸草抽完,也询问起了旁边兄弟是犯了什么事。旁边兄弟又点了一根吸草,抽了一口
“我就是实名给你写信的蚁之一,至于我为什么被绑在这……我建议把未觉醒低等蚁替换成奄奄一息的智蚁。”。
这他娘的也太尴尬了,我该怎么继续跟这个兄弟搭话呢,我现在巴不得这火快点烧过来给我一个痛快,可能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我们俩之间的尴尬了,突然刮起了风,火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了过来,就在火舌都快舔到我那只没穿鞋的脚的时候,下雨了。
瓢泼大雨,那患难兄弟的吸草才吸了没两口就寿终正寝了,这雨不到两分钟就把火给浇灭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另一批智蚁押来了另一只蚁,看着巢外的瓢泼大雨,愣在了原地,而我看着那只被押着的不知所措的蚁,突然十分想笑,而且憋也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