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我路过一片杉树林,棵棵呈宝塔状,叶子边缘已变黄,叶尖到叶根现出橘黄到深绿的渐变。一群灰色的小家伙在林间草地上跳来跳去,裸子植物的果实还是这么容易被风吹落。又圆又小的果实散落在草地上,或掉落在石缝中,或隐藏于草叶间,有的干脆扑通一声落到池塘里。

棕灰色的小家伙用双脚在草地上不断蹦跳着,脖子上下耸动拨动草叶,甚是可爱。

记得幼时,大人们常说麻雀是摸不得的,摸过麻雀的人脸上会长满麻子,一颗一颗散落在鼻梁上、脸颊上,像麻雀身上的斑点一样,棕灰色的。那时遇见麻雀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唯恐避之不及,脸上长满麻子,想想都是那时无法接受的,谁不想有一张英俊的面孔呢。现在想想却也觉得可爱,哪有摸一摸就能长在脸上的呢?只听说有过敏症状的人皮肤会起红色的痘痘,从未听说会有棕灰色的麻子。

大人的话大概是为了保护这些小家伙吧。它们在“除四害”中减了不少员,导致很多庄稼出现了虫害。人们恍然发现,原来这些小家伙不仅仅是偷吃粮食的害鸟,也是除虫的益鸟。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幸得当初没有全部打完,不然再找这样一群小家伙可不容易。

过了这么久,这些小家伙的个头没有增大,饭量也依旧,数量似有减少。幼时尚能发现二三十只一群,像音符一样停在电线上,三三俩俩成团;如今再往电线上看,只有一二只东张西望,停不足半分钟便飞走了。

它们的小脑袋里会想些什么呢?以前喜欢停在电线上,现在为何那么匆匆呢?它们要飞往何处去?如果可以和它们交谈,真想拉住它们聊上三天三夜,从它们的先祖聊到现如今;从它们的吃喝玩乐聊到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从它们的脑袋聊到双脚。不过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想,它们大概是不愿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吧。

像面前这群小家伙,它们吃完这顿饭会做些什么呢?一只个头大的麻雀挥一挥翅膀,组织一场飞行比赛,最快飞到那棵大榕树的就是第一。于是几只麻雀应声而起,在空中挥舞几下翅膀,来回旋转热个身,在号召者一声尖叫中全速冲向五十米处的目标。剩在草地上的叽叽喳喳个不停,有为自己好友加油的;有相互吹嘘自己认识的某只麻雀多么多么厉害,它一定能飞第一的;有机灵者衔来一颗不知道哪个角落发现的松子,和旁边的麻雀打赌,输的鸟要给赢的鸟一颗一模一样的松子。总而言之,天上的麻雀很热闹,地上的麻雀也很热闹,每只鸟都很开心。

在公园散步的时候也遇见过一群棕灰色的小家伙,那群大概有一百只,全部停在一颗已经不剩几片叶子的树上。远处看倒像是这棵树结出来的果实,整棵树像气球一样撑得鼓鼓的。过不大会儿,那群麻雀就从那棵棕灰色皮的树飞到另一棵棕灰色皮的树上,原先那棵树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刺啦一下就干瘪了,另一棵树又饱满起来。

它们还会飞到电线上,摇晃着它们巴掌大的身子,像个高空走钢丝的演员,左摇右晃就是稳稳地待在电线上。几只麻雀围在一起,看着太阳落进远山中,留下漫天余晖,倒显得很浪漫。

除了在城市飞行,落在阳台上或停在电线上,会不会有这样的麻雀,它们会飞到远山大河,也会去看沼泽与沙漠,虽然沿途会苦一点累一点;它们会飞到寒冷的北方,只为一睹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也会飞到海南的沙滩,感受沙滩浴的舒适;它们会落在大户人家的别墅里,踩一踩那里的草坪嗅一嗅那里的花圃,也会落在穷苦人家的屋檐,捡拾几粒金灿灿圆鼓鼓的稻谷,与那里的猫和狗玩起你追我退的游戏;它们会畅想有一天可以一口气飞到百米的高空,飞跃一里的大河;畅想有一天可以跟着火车去外国,追上飞机去大洋彼岸;幻想有一天可以把当时追捕自己的大花猫啄的满地乱窜,用爪子去挠一挠那只大黑狗油亮亮的脑袋。

会不会有这样的麻雀呢?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二十四小时它们要用来做什么呢?它们也没有可以不挥动翅膀就能够饱餐足饮的事,也不会在一个地方晒上一整天的太阳,也不会一直在某个地方回旋直到生命尽头。它们也要恋爱,翅膀给了它们更自由的空间,这里的看不上眼,总可以飞上十几里几十里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如果它们有领域的意识,为了能找到个看上眼的,打一架又何妨。总不至于窝在一个地方早早地将就,看到一个就死缠烂打一番。肯定会有这样一群鸟,至少会有一只,它会用天生的翅膀去追寻落叶,去追鱼与河流,去触碰高山与天空,去更远的地方去更高的地方,去更深的地方。

吃饱了,这群麻雀四散而起又聚在一起,不过它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我是看不到的,腹中的胃已在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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