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河旁，我建了间茅屋，安了家。

河来自遥远的天际，消失在同样遥远的地渊，贯穿古今。在第一个人注意到这条河后，就未曾见到它有过断流。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来到了这条河的河边，抱着探索的心思，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河中的景色。

河水清澈，却永远看不见底，不知道是因为深，还是因为那眼见的清澈只是假象。

轻轻跪下，双手掬起那么一捧，在眼下细细地瞧。哈哈！果然，有小土粒在里面飘着呢，这水不干净。我自以为得意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贪嗔痴恨，情欲空法，不能直接喝，过滤一下就好了，水还是挺不错的，正合着我们身体的需要。”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这声音真是太温柔了，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突兀。

转过头来，我看见了那人。光头锃亮，这是我最先关注的，以至于后来见到的圆脸垂耳，灰朴袈裟，都没在我的记忆中停留太久。

这人好面善啊，笑着的样子真让人舒服，他一定是个好人。我这样想着，没有丝毫的戒备。

“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得有些急切，我好像失忆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终究让我有些心慌。

“这里，我们争了有不少年了，你来得也是时候，前几天我们终于统一了意见，称这里为红尘河畔。”光头老人笑道，和煦的笑让我完全安下心来，猛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怎么想去找那些失去的记忆。

“那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接着发问。其实完全没有意义，可我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你就在这条河上飘啊飘的，老衲看见了，就把你捞上来了。”光头老人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语气相当轻松。

其他的，也不用问太多了，我现在在这岸上，并没有感觉到要知道更多的欲望，随后只是在老人的招呼下，在岸边建起茅屋，和他一起生活。

时间流逝，我知道了老人的名字，他们都称他为佛，尽管他自己是万万不肯承认的。这里还有很多人，什么道啊，法啊，儒的，还有什么什么教，忽然发现，人还挺多，我一时间还记不住。这些人住得相距很远，很长时间才聚一聚，也挺热闹。

大家为什么都不住得近一点呢？毕竟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的开心。佛告诉我，他们都不会离开他们游上岸的那个地方，不然他们就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的了。

第一次，我对河中的秘密产生向往，感觉这条被称为红尘的河有无限的魔力，在召唤着我前去探索。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流逝，每次我到河边打水浇菜时，都禁不住会多看这河一眼，渐觉浑身燥热，想去河中洗个澡才爽快。但是佛曾严肃地说过，就是岸边水性最好的人，也没法子在这条河中待多少时间。我相信他，我忍耐，但是我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热。

一日清晨，夙夜未眠的我在清晨露出第一缕晨曦时便出门。太热了，我急需出去透透气，我真感觉自己快要被热死了。

打开门，我惊呆了，大家都在！黑压压的人站在自己的小茅屋前，寂静无声，他们眼中的神情，难以掩饰，是关心。

“把这个系在腰间，你想回来的时候，用得上。”站在最前面的佛把一根草绳递到我的手上。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悲伤，但我有点太了解他了，或者说，我和在场的人都有相似之处，我了解自己，所以能听懂他们。

“我回不来了，是吗？”我低落地问道。

“不！你来的时候更难，只要你想，怎么可能回不来！”勇士一如既往的火爆，直接打断了我的低沉。

“嗯，想回来的话一定是能回来的。”佛温和地笑着，很真诚。

“你成功了，是吗？”我浑身发热，要忍不住了。

“在这里的人都成功了。”佛悠悠说道。

“我知道了。”

我把草绳绑在腰间，站在红尘河旁。离河越近，我的身体和心便越发滚烫。转身看着那一双双真诚的眼睛，我缓缓倒进清澈却不见底的河流。

舒服！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每个毛孔都有凉气进出，相较于先前，此刻赫然如置身天堂一般。

沉溺在这舒爽中久了，我渐渐感觉没什么意思，还不够。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四周灰蒙蒙地，似乎有灰尘黏着在我的衣服上，但我毫不在意，我在寻找能让我感觉有意思的物什。

向下游！我立马就下定了决心，也立马付诸行动。

在河中潜游，很累，身体似乎越来越重，然而，总有那么一种热情驱使着我，让我不知疲倦。

光！我看见了一个光点向自己游来。

近了！是一条小鱼！

我满心欢喜，尤其是当小鱼贴近自己的脸颊时，那种温情的感觉让我的心脏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我满眼温柔地看着它，刚想伸出手去碰碰它，它却倏忽离去，速度之快，比来时快上数倍。

莫由来的，我有一些失落，有一些忧伤，尽管知道我和它都没有错。

之后，我在河中碰到各种各样的精彩事物。一个气泡，色彩斑斓，竟转瞬即破；一块鳞片，纹路韵奇，过不了多少时日，也终是斑驳……

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多少年月了。我丢掉了手中的草织王冠，这个东西让我一度的感觉自己受到了万物的尊敬，我简直以为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了。然而，我还是感受到了虚假，这顶草冠和我自己，从来就没被尊敬过。

有点累。我想着。这么多年被自己催使着寻找各种各样的新奇，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累。再看身体，早就被一层黑土包裹住了。我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泥人了。

我不能动了，我回不去了。我如是想道。曾经和大家伙在一起的日子，在脑子里猛然变得清晰起来，当时真的很高兴，也一点都不累。

“佛，为了你，我再挣扎一下，没有机会的话，我只能在梦里与你们相聚了。”

我用尽仅剩不多的力气，奋力挣扎，却毫无用处。

“再见了。”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隐约间看见了河底，数不清的人俑堆积在河底，他们的表情被固定在脸上，贪嗔痴恨，当真恐怖。

……

“款款而来，倏忽而去，徒剩忧伤者，是情；色彩斑斓，悠悠转转，转瞬破灭者，是梦；纹络清奇，百转难回，终究消磨者，是忆；意义非凡，众生敬仰，自欺欺人者，是荣……”

我醒了，在我的茅屋里。我曾问是谁救了我，大家都笑而不答。到了岸上，我又不想全部知道了，也就没有再问。

此后，我还是时常来到河边打水，这河依旧带给了我无限的兴趣，但我却不想再下去了。

“我们来自于那里，也同样需要借此而活，我们永远也不会远离它，但同样的，我们不能到里面去，这样我们就看不到这条河的存在了，这样反而不利于活着。”我在大家的又一次聚会上如是说道，引起了又一场争论，这是属于大家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