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太太和比尔先生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遇到826万人,会和3619人熟悉,与275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中,每一次的相遇与别离,不过是从陌生人又变回了陌生人只是因为是你,相遇才有了意义。

《人间失格》里有这样一句话,他从人山人海中来,来时携风带雨,我无处可避,走时乱了四季,我久病难医,原来只为给我一场空欢喜。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相遇以后,便开始渐行渐远,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愿与你只能平行,因为我可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开始欢喜,直到悲痛来袭,但如果不能和你一起生活,至少我能可以和你一起活着,因为我可以变成你,带着你,从此岁月不扰,千山共路,万水同舟。

四月的欧洲难得发起了明媚的阳光,坐落在街头摆放的长椅上,手里端持着一杯需要充电的精神武器,然后扭头望向天空,瞬间就被烈火般的刺眼条件反射的收回来,一个转身辗转换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烟中。简约的木型小桌,以及彩色的可以随意切换位置的藤椅,在我斜上方四十五度的位置,一对白发且像童话一样的年迈夫妇映入我眼。

我端详着他们侧身的右侧,老爷爷的左臂看似轻轻却很力量的抚摸着老奶奶的后背,时不时的悄悄在耳边说着一句话,然后老奶奶的眼里突然多了一层惊喜和诧异,紧接着回应给老爷爷一个意味深长的爱意,那种眼眸中流露着爱着你爱我的一切。

夕阳接近黄昏,我隐约用第六感察觉到,有人在我周围环视着我,果不其然在我抬起头后老爷爷用那种慈悲的眼神向我传达着他的善意,然后用并不那么矫健的步伐向我挪了挪藤椅的空间。他用礼貌性的口吻向我打了招呼,并询问我是否可以拼桌,我也礼貌性的回应着还在等待我要见面的另一个人,但是不想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后,我开始了和他们的故事。

老爷爷我称他为比尔先生,老奶奶我称她为苏曼太太。这是他们浪漫婚姻的第五个年头,说起他们的相遇,我宛如青春期里那懵懂又忍不住的好奇猫。于是苏曼太太牵起我的手后向我娓娓道来着他们的经历,并预示着我也要像她一样那么勇敢的向前跑。比尔先生和苏曼太太是通过邮件相互知道彼此的存在,起因是比尔先生发给学生的邮件由于看错字母发送给了苏曼太太,大致内容便是比尔先生写的一篇优秀论点的总结,在被苏曼太太拜读后,苏曼太太用挣扎了好久的勇气以邮件的方式回复给比尔先生她是多么的赞扬和欣赏他的观点,也由衷的表达着她通过这些观点所释放着对他的爱慕,却被比尔先生一下子接收到。

当时的他们还居住在加拿大,一个居住在温哥华的繁华市中心,一个居住在多伦多的小城镇,因为比尔先生和苏曼太太都信奉着基督教,对于爱与被爱都用一双灵动的眼神和最诚挚的爱相互发现与给予。通过邮件用你来我往的方式表达与联系着彼此,在比尔先生主动告白后,苏曼太太动摇了,她胆怯着,害怕着,恐惧着,似乎用各种绝望来掩饰着自己,她怕受伤,她怕不确定,她怕与她用灵魂相伴的另一半是骗子怎么办,于是比尔先生在明白苏曼太太的想法后,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多伦多的航班,然后当苏曼太太第一次亲眼见到比尔先生俩人深切的拥抱后,后来的浪漫爱情故事便诞生了。这一幕,他们让我看到了爱情的延续,也让我相信着你爱的那个人一定会翻越千山万水与重重阻碍与你相遇,然后轻轻的说一句,遇见你就是幸运。

然而那句,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就不会有悲痛来袭。很多人把这句话信奉在爱情里,但爱情不是理性的产物,它的最奇妙之处,就在于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算我知道爱上你的结果,不过是飞蛾扑火,但当我在人海中和你相遇时,我对你无法抗拒,避无可避,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猛烈的欢喜,既然有幸遇到了,就千万别放手。

夕阳落寞在天空的平行线上,当我坐在他们的对面还沉浸在他们浪漫故事的氛围时,猝不及防的让我感受到了他们一起牵手,一起相互凝视着彼此的那种眼神,原来真的是堵住嘴巴,也会用眼睛来告诉你他和她的爱意。

听闻爱情后,我如约的等来了我所等的人,在此期间我们留下了邮箱和电话,也在四小时后我又收到了比尔先生的邮件,开头是对他和苏曼太太遇见我感到幸运,然后用最真诚的口吻向我表达着他们对我的喜爱以及作为一个东方面孔,我是如何完美的向他们呈现着中国美以及中国历史的传统。说起东方面孔,在我的认知里欧美人更着重于日韩系的女生,精致的眉峰,单眼皮的弧度,以及自带红润的唇色,这类彰显高级的外貌。而相对于我作为一个中国女性的浓眉大眼以及瘦小身型,用大街上随便拉来的高中生就足以媲足。但也因此让我在那群外国人堆里,享受到了无数赞美和认可,不论真诚度的参考数有多少分值,但至少我的出现不仅让我代表我个人,也让我在更高帽子的背后背上了他们认识中国和中国人的标签,这个压力瞬间蔓延在了作为中国人的血液和骨肉里。

再次见面是被他们邀请到了他们的小家共进晚餐,按照比尔先生给我描绘的图纸和苏曼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寄托,我一路探寻一路询问,终于在穿过一片绿茫茫的草坪中发现了一幢幢轻奢又不失贵族气息的独立小别墅,我依照详细地址的门牌号找到了那充满爱的小屋,独立的小花园在他们精心的料理中盛开着一朵朵颜色鲜艳的粉色小玫瑰,贴心的暗锁处标示着他们对来的客人给予最高的礼节和爱戴。我随之将准备已久的礼物换到左手处,再用右手整理了出席的小黑裙,以表示我对这场面的重视和礼貌,深呼几口气后站在二楼的比尔先生看见了我,兴冲冲的下楼开门迎接并给我一个狠狠的熊抱,以表示他们太久没见过我后对我的思念。

开门后的苏曼太太在听见我的声音后,激动的从餐桌上起身向着门处冲出,脸上洋溢着淡粉色的喜悦,又一个狠狠的熊抱和贴面礼后便邀请我上了正餐的位置,让我享受她拿手的加拿大菜。对于西方人出席正餐时身着正装,这是我早已知晓的事情,但比尔先生和苏曼太太的隆重让我惊叹道他们对我的重视超出想象。伴随着昏暗的暖光,餐桌的整个氛围一下子笼罩着我的食欲,而此刻的比尔先生整理好他零碎的花白色头发,一身藏灰色西装用精致的领结搭合的超级完美,可见年轻时一定是高大帅气的英俊少年。相对比比尔先生的隆重,苏曼太太的华丽让我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略感惭愧,披肩的金发上搭配和礼服胸针一样的蝴蝶结,精致的妆容上眼影,腮红和唇色都用淡淡的粉色相称着当晚穿的宝石蓝长裙,在苏曼太太保养如三十多岁女人一样的双手上,那一朵朵形状的雏菊雕刻在指甲上,以及无名指上那颗闪着珠光的婚戒。是的,他们呈现给我的完美,映衬着他们对于生活的追求和满足,而面对他们洗礼般的接纳和喜欢,心中尤为感叹道,希望未来时日的自己,也要像苏曼太太一样,在本无太多惊喜和浪漫的平凡岁月里,也要为自己打造出属于自己的精彩,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过成不平凡的记忆。

晚餐的尾声,苏曼太太追溯起加拿大后的生活。苏曼太太在遭遇两次失去丈夫的痛苦后,在家人和比尔先生的呵护中慢慢重拾了对生活的热情,面对世事无常的现实,苏曼太太振作后决定和比尔先生移居英国某个小镇长居,刚好比尔先生也接近了退休的年龄,两人义不容辞的移居到英国,开始了浪漫且无拘的婚后生活。

那一刹那,我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阳台的茶几上有比尔先生为苏曼太太准备的椰果汁,坐落在周围的小花盆静静地围绕着他们,仿佛可以传递他对她的爱一样绽放,苏曼太太用左手轻轻扶着脸庞转头看向远方,而坐在一旁的比尔先生顺手拿起相机为此时如静物般美好的苏曼太太拍下以往后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刻,那一幕在比尔先生眼中就是幸福的存在,也是被爱宠溺的意义,不多不少,他想要的就这样被定格该有多好。

在返程的途中经过一条蛮有历史年代感的酒吧,有一对年轻的驻唱拿起话筒唱着《 I Don't  Think  About  You》,在那种男低音的旋律中唱出的多为心酸,也在那首伴奏中演绎着他内心多少的无奈和挫伤。我停滞在那里,来往的行人步伐依旧匆匆,但那一刻我就想要置身于此的感受一下当地居民的世态,果然,三三两两的中老年人沉浸在背景音乐下谈笑着,享受着此刻安宁又和平的时光,相反在不远处的街头,一群肤色不同略带稚嫩的脸庞上,人手一瓶啤酒拳打脚踢的张牙舞抓着,那是青春的色彩,那是坐在这群中老年人眼中最无拘无束且回不去的最美样子,也是我在经历过前者后反复憧憬着未来的期许岁月。

突然,我手机的短信响了,在分岔口的另一端,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我并朝我走来。

经历着异国他乡的时日里,同根的万分团结和互相帮助是我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和民族情怀。而面对本无血缘本无关联的契合中,那是一种冥冥相遇后的相知与关爱。我一直很相信释迦牟尼的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所以我也相信,无论我走到哪里,那都是我该去的地方,经历我该经历的事,遇见我该遇见的人。至此,世界观又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接纳度和包容心也在慢慢变强。

也在比尔先生和苏曼太太不止一次的表示中,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我并祝福我时,那股暖暖的爱意感恩着他们对于另一种女儿的喜爱。

有一天凌晨跟没睡的几个好友在群里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爱情的话题。群里平时一直话很多属于活跃气氛的男生突然不说话了,等我们快聊完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来了一句:“我昨天晚上还梦到她了,她穿的还是我送给她的蓝裙子,她对我说她想要再抱抱我,然后我就醒了。没想到这么久了,我还是会做这样的梦。”

“那你们分开多久了?”

“三年。”

然而,我始终记得比尔先生偷偷告诉我说,爱情里没有输赢,如果我不坚持那苏曼的后半生会在痛苦里伴随着回忆苟活,因为下一秒的人生中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所以利用起年轻的姿态认真去爱,不论你爱他还是他爱你多一些,它都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不同于亲情和友情,它等同于我们为爱的延续。

我以同情的口吻想要给予那个男生安慰时,却不知用何种语气开始,于是只能单独发给他一个抱抱的表情。

《爱的艺术》中说道,爱情最迷人的地方,或许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虽然不知道下一秒是跌入谷底,还是坠入深海。但当我看向你的时候,我对你无法抗拒,可能真正的爱就是一场,不计后果的大冒险,我做不到及时止损,但心甘,自负盈亏。

胜利了,就是比尔先生和苏曼太太的浪漫爱情。

结束了,就是那个男生和穿蓝色裙子女孩的青春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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