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么?我想,生活不过是每日的琐碎,堆积如山,又消磨如烟。
清晨,我每每被楼下的叫卖声唤醒。"豆腐——新鲜的豆腐——"那声音尖锐而单调,像一把钝刀,生生地割裂了晨梦的薄纱。我睁开眼,天花板上的水渍又扩大了一圈,形如一只歪斜的眼睛,冷眼旁观着我的困顿。闹钟尚未响起,而睡意已被驱散,只得起身。
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先是锈黄色,须放一阵才见清亮。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愈发深了,皱纹也悄悄爬上了额头。三十有五,竟已显出老态。刷牙时牙龈出血,红色在白色的泡沫中晕开,像是雪地里绽开的梅花,只是少了那份诗意。
街角的早餐铺子热气腾腾。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脸上皱纹里夹着油污,见了我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老样子?"他问。我点点头。两根油条,一碗豆浆,日日如此。铺子里的收音机播着早间新闻,某处又发生了车祸,死了三人;某国又向某国发出了警告。人们低头吃着,无人抬头,仿佛这些消息还不如碗里的咸菜值得关注。
地铁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一副倦容。有人打着哈欠,有人闭目养神,更多的人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地滑动。一个孕妇站在我旁边,肚子已经很大了,却无人让座。我起身示意她坐下,她感激地笑了笑,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对面座位上,一个年轻人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对周遭浑然不觉。
办公室里,日光灯惨白地亮着。我的办公桌在角落里,堆满了文件和杂物。隔壁的小张正在抱怨房价,说这辈子怕是买不起房了。老王接话说,买了又如何,不过是换个地方还债。他们的话飘进我的耳朵,又飘出去,没留下什么痕迹。电脑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我的眼睛渐渐发涩。
午休时,我走到公司后面的小公园。树荫下有几张长椅,我常在那里吃自带的便当。今日却见一位老者占据了"我的"位置。他衣衫陈旧但整洁,正喂着几只麻雀。面包屑从他指间落下,小鸟们跳跃着啄食。我另寻一处坐下,远远望着这画面,竟觉得比手机里那些精修过的图片更为动人。
下班路上,遇到了一场雨。我没带伞,只得冒雨前行。雨水打湿了衬衫,贴在背上,凉丝丝的。路过一家书店,橱窗里陈列着新书,一本名为《活得精致》的畅销书摆在最显眼处。封面上的模特笑得灿烂,身后的背景是精心布置的咖啡厅。我想,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了追求这种"精致",而掏空本就干瘪的钱包。
回到家中,灯一亮,便见几只蟑螂四散奔逃。我早已习惯,懒得去追。冰箱里剩着半碗昨天的面条,热了热便算晚餐。电视里播放着选秀节目,年轻的面孔们又唱又跳,评委们或赞或贬,观众们欢呼尖叫。我换了台,是抗日神剧,手撕鬼子的镜头让我哑然失笑。
睡前刷牙时,发现又掉了一根白发。我捏着它看了半晌,然后冲进了下水道。躺在床上,楼上的夫妻又开始吵架,摔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哭声,男人的骂声,透过天花板清晰可闻。我想起白天那位喂鸟的老人,想起地铁里的孕妇,想起早餐铺老板的笑脸。这些片段在脑海中闪回,毫无关联却又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窗外,一轮明月悬在楼宇之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夏夜乘凉时看到的满天星斗。那时的生活虽苦,却有着城市里难以寻觅的宁静。
生活是什么?生活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琐碎,是那些我们习以为常却又不可或缺的细节。它不会因为我们的欢喜而停留,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厌恶而加速。它只是静静地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河,冲刷着每个人的生命。
而我们,不过是河底的沙粒,被冲刷得圆滑,最终消失在无尽的流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