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没想过,大白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白本名叫程宁伟,和我是高中同学,踏入社会这么多年,至今还记得他,不是因为我曾经喜欢过他,大概也不是因为他和我当过同桌。我想,还是因为某一天下午,他被起哄的同学调侃说“娘炮”,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被说哭了。
为何无故提起这个曾经的同桌,说到底还是因为远离了那个我们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在陌生的城市里的一家渔粉店,和他相遇了。
是他最先认出我的,走到我面前,开口就是一声“小黑”,我差点没气晕过去。小黑是我高中时期的绰号,我本名叫苏安,只是因为那时候长得矮小,皮肤又黑,所以就有了这个绰号。
我尴尬的抬起头,花了好大一阵功夫才认出来是他,然后迅速掩饰掉脸上的尴尬,换成淡淡的微笑,看着他:“这么巧啊,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在几千公里外的城市遇见同学,虽然不至于痛哭流涕,内心的小激动可实在免不了。他就没那么激动了,一脸顺其自然的样子坐到我对面。
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该聊什么,我开口说道:“能在这儿遇见真的不容易啊”,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尴尬似的,拿起筷子只顾低头吃东西,忙不迭的抽空来一句“是挺有缘分的”。
我纳闷,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那时候挺文静的,可能是体内疯傻的基因还没有跳出来,话不多,只跟挨得近的几个女孩子说话。高中时期的大白,人如其名,一米八几的大个,皮肤很白,像怎么也晒不黑一样。大白属于那种非常外向话痨级别的人,热衷于和女孩子谈天说地,聊聊八卦,男孩子喜欢的打篮球、英雄联盟他一点也不感兴趣,整天都和女生混在一堆,挑同桌也专挑女孩子,还得是漂亮的。我至今觉得他和我做同桌是因为看惯了漂亮女生,想换换口味。
高中三年,我们做了一年半的同桌,文理分科也没把我们分开。是在文理分科后我的同桌才变成大白,成绩也是在遇见大白之后蹭蹭往上走,我从原本毫不起眼的中等生一跃成为班主任眼中最受欢迎的优等生,这样大的跨越,好像说起来都是在和大白做同桌的那段时间完成的。
跟大白做同桌有超多福利的,我们那时候生活费还不是很多,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所以学校生活是很苦的。但是有大白在身边就不一样了,他每次都会买很多零食,生活费也比我们多出一大截,像个小阔少。
互相不是彼此喜欢的类型,但却出奇的合得来。和大白做同桌很轻松,相处起来也随心所欲,
不用顾忌什么。
/2/
想到这儿,我突然放松下来。问他怎么现在变化这么大?
他抬起头笑了,但只停留在皮肉上。然后答非所问的看着我,你现在应该很容易和异性相处了吧?
“那难不成,你现在都已经改邪归正不近女色了?”
他拿起纸巾擦擦嘴,“差不多吧,我这样的人,没人亲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惊诧于他性格的大转变,楞在原地,等他走到门口才追出去说:“老同学,加个微信吧!”
本以为他会拒绝我的,没想到他摸出口袋中的手机,很快回我,好啊老同学,常联系。
和他分开之后的那天下午,我拿出女生八卦的天赋,翻遍了他所有的朋友圈动态,女孩子真的是想做什么事情狠下心来都能成功。
他朋友圈文字很少,没有自拍没有热点,全是一些像对谁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另外他好像开始打篮球了,以前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剧烈活动的,因为他说打篮球一身臭汗。
看起来好像很不起眼,又特别有故事。
我打心底里好奇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大,所以费尽心机在微信上找他说话。他经常延迟回复,他说自己做销售,几乎没时间看手机。
我???销售???
大白那时候虽说话痨,但他绝不会去受销售这份罪的,我很冲动又欠缺礼貌的直接开口问了,他回答我说,能赚钱。三个字,很简单,但我却听出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怅惘。
见我没回复,隔了很久他发消息说下班了见一面吧!
我们约在一家中式快餐店,因为他说他只有吃饭的时候有点时间,晚上还要见客户。
我点了一份藤椒鱼,他很简单要了一份卤肉饭,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你现在吃辣都改掉了吗?
他吞掉口中的米饭,回答我,“嗯,在这边待久了,不习惯吃辣了”。
“可是你不仅仅不吃辣,你很多地方都改变了!”
“很正常啊,人是会变得,你不也变了吗?”
我不死心,放下筷子,“你到底怎么了?”他沉默了许久,才娓娓道来。
/3/
大白大学时期谈了一个女朋友,像他这样的妇女之友体贴入微,对女孩子又好,死心塌地的对她。毕了业两个人一同南下,去了广州打拼。离开还算殷实的家庭的庇护,满腔爱意支撑着大白在这个南方的城市寻找工作,刚毕业的两人,想的太简单,以为世界等着年轻人去探索,殊不知这个陌生的城市让他们连门都找不到。
连续几个月没找到理想的工作,女孩子慌了,大白心疼不已,一边做兼职,一边努力找工作,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实在过不下去了,就伸手向家里要点钱,总之没让女孩子受委屈。女孩子喜欢吃什么菜,从来不下厨的大白就学着做;想要什么包包,大白也省下钱帮她买,自己生病了也瞒着就为了省几个钱,总之,我认为大白像养女儿一样养着她,同时自己又做着父母的儿子。
后来大白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女孩子做平面模特,收入虽然不高,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两人就这么和和美美的过了一年幸福日子,直到大白父亲的公司倒闭,女孩子那天第一次跟大白发了火。
叉着腰说大白一无是处,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大白告诉她自己会努力挣钱,让她幸福的,希望她对大白有信心。
从那以后,大白除了兼顾广告公司的工作,还找了兼职,就为了能多赚点钱。我要是第一时间知道我认识的“娇生惯养”的大白,能为女孩子做到这份上,怕是眼珠子都要吓出来,毕竟那时候大白连打篮球都觉得有辱斯文。
忙碌的工作让大白没那么多时间陪女孩子,但听大白的语气,那段时间虽然累,但觉着自己有奔头,有干劲。
后来彻底击垮大白的,是女孩子在外面找了另外一个男人,帅气多金,但却吊着大白,享受着大白对他的好,一如既往的。
女孩在拿到那个男人求婚戒指的那天,才对大白摊牌,还非常有心机的花完了俩人所有的积蓄,转身离开了他们生活了两年的出租屋。接受不了事实的大白从那以后彻底变了。以前那个被调侃做“娘炮”的男孩,不再了。少言寡语,变得有些畏畏缩缩,不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
我打心底觉着大白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那一刻,不知是同情心泛滥还是母爱泛滥,我起身做到他身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后来的日子里,大白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他也曾邀请我去他家吃饭,端上桌的是他很拿手的红烧排骨,我嘴馋,立马夹起一块送进嘴里,被烫得啊啊叫。
他问我:你也这么喜欢吃排骨?
“也?还有谁喜欢?你还是你前女友?”
我随口说的,可是好像说中了。眼看着他的表情暗淡下来,我有点不知所措。
尴尬了几秒,我眼神躲闪,他却开口说道,以前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排骨,可是自从去了几次高档餐厅吃牛排,她就再也不吃排骨了,有什么不一样呢?不都是肉吗?
他缓慢的剔除排骨里的骨头,将净肉送进我的碗里。我看着他没说话,我也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是否应该要说点什么?
许久我安慰他,不管是排骨还是牛排,其实选择的是一种生活方式,你没必要再纠结着这个,你也该抬起头看看这世界其他的菜品了,比如这盘西红柿炒鸡蛋。我指着桌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对他说。
他笑了,我轻轻握住他的手,甜甜的对着他笑。
那时候的大白,在我心底像极了病重的老者,孤单、破碎。
/4/
住一起这件事是我先开口的,我并没有想过要不要和大白在一起,我只是单纯的觉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两个人依偎着要比一个人孤苦伶仃好太多。
大白很认真的看着我: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像做同桌那么简单了。他没问我是不是想要在一起,我也没这样想。私以为我们虽然都年轻,却并不想要开口说爱。
我笑着说,知道了,以后零食还是你负责,我只负责吃。
他听完楞了几秒,然后走到我面前拥我入怀,一只手不停的摩挲着我的头发,说谢谢我。我抬起头亲了他,那是我俩第一次接吻。
住在一起之后,家里几乎也不常看见他,我是正常的朝九晚五上班,晚上我都睡着了他才回来,早上我起床他都已经离开家了,但桌上却放着热好的牛奶和鸡蛋。
我劝他换工作,他说做销售做习惯了也不想换了,再说也没有其他工作经历,都这个年纪了,还是将就做吧。我立马反驳:那你接着做广告啊?
“不适合我”
“那做销售更不适合你!”
他看我有点生气,主动掐灭手中的烟,靠过来将我压在沙发下,伸手细细的抚摸着我的眉毛,然后在眉间落下一个吻,用他的额头低着我的鼻子,“跟你说这个说不通的,还是做正事吧!”
后来我们也常常做爱,这使大白变得鲜活、生动,他出汗、喘息,在耳边动情的喊着我的名字,他用手紧紧地箍住我,吻我的耳朵、脖颈、锁骨。他带着我在海上颠簸前行,氤氲的浪潮席卷了我和他,薄薄的雾气里我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只得跟随着他的节奏一步步游走,我开始迷恋他的节奏。
他带着我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他的存在,我用手触摸他坚实的后背,一步步探索他的敏感区域,把他用在我身上的,使我万般舒服的方式都尽数返还给他。我忍不住的时候会掐他的手臂,他便立即停下来,眼神真诚的说对不起;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只说我喜欢你,我没听过一句爱。
本来身体上的愉悦足够使我坚持住一起的想法,但是只问今朝不求明日的堕落生活,在他前女友回来的那一天,不再快活。
她拿着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想为什么当初不搬去我那里,而是为什么大白这么久了不换锁,在明知道她有钥匙的情况下。
她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看到我却又忽视过去,满屋子张望着找大白,我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你是谁?
谁料她一把掀开我,“你让一下”,走向大白所在的厨房。
大白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你来试试今天味道是不是要比昨天的好……”,与她撞个满怀,盘子里的排骨,一个没剩。
我站在他们身后,气不打一处来。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趾高气昂啊?就因为她胸比我大,屁股比我翘?想要迈出去的脚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因为我又不是大白的女朋友,我有什么权利看这摊子屁事?
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被我的胆怯和怂战胜了,我离开了大白的家。等想起自己不应该让位的时候,才发现没脸回去了,只好在大白家附近的酒店住下。
/5/
隔天一早,还没睡醒就意识到好像有人在敲门,我打开门看见是他,转身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他跟了进来,拉开了窗帘,阳光热烈的照在我脸上,不一会好像又没了。我睁开眼,发现大白站在床前,双手并着正在给我遮住射进来的阳光。
见我清醒过来,大白立马拉开被单,将我从床上拽起来,一边蹲在地上给我穿鞋,一边对我说:“跟我回家”。
我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擦了又擦,无止境似的一直流。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再说,回去干什么?跟你前女友干瞪眼吗?”我像这辈子都没受过那么大委屈一样,带着哭腔蹬掉了他才给我穿好的鞋,又钻进被子里。
我以为从来没有见我发过脾气、耍过性子的大白会就此离开的,谁料他也脱了鞋钻进被窝,紧紧地抱住我,“苏安,跟我回家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在大白怀里,哭成了傻子。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全名,以往都叫我小黑,或者安安的。
“我喜欢你,大白”,哭完之后我转过身子看着他说。
他笑了,擦干我脸上的泪水之后,坐起身,从裤兜里掏出烟,冷静的点燃。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居然什么也不说,还抽烟”,我眼泪又止不住了。我最讨厌男人抽烟了,那气味我闻见了仿佛要窒息。
“因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我又来劲了,瞪大双眼看着他,“昨天熟门熟路来找你那个不就是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吗?”
“我以前很喜欢她,也很喜欢抽烟。”
我坐在床上无所适从,良久以后对着他说,烟,也给我一根吧!
他单手捧起我的脸,附身把嘴里的烟雾吐到我嘴里,极尽暧昧。那些烟雾在我肺里游走,又有些许麻痹的作用。
“你那么爱过她,真的,还能爱别人吗?”
“我也以为是不能的,但自从我想要来找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可以。”他又附身亲我,嘴里带着残留的细细密密的尼古丁味道。
我翻过身坐到他身上,他便顺势将双臂枕于头下。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他笑,笑容疲惫又放松,还透露着一些志在必得的信心,而后一边拿着我的手细细玩弄。一边嘟囔着说:“我还不了解你?一时气急摔门出去,想回来又怂,肯定只有在附近住下啊,我就一间间酒店找过来咯。”
“就这么简单?看来这个酒店不行啊!”我不解。
“我跟前台说女朋友生气离家出走了,问她有没看见你,谁知人家说昨天有个女酒鬼一边哭一边灌自己,还骂着程宁伟是傻逼,那我给他们背了你的身份证号码,抵押了我的身份证,还有我们的合照,自然就带我过来啦!”
“你哪里来的合照,我们没有好吗?”
他伸手递给我他的钱包,我打开。里面是一张我睡着后他偷拍的照片,照片里我依偎在他怀里,他幸福的看着我。
人家服务员看了这些照片才更不应该放你进来好吗?变态!
“你是不是眼睛不好?那明明是充满爱意的眼神好吗?”
我楞了,刚刚好像听到了“爱”?你第一次对我说“爱”?
“这不是第一次,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少来,你什么时候说过你爱我?”我俯身将双手撑在床上,瞪大双眼看着他。
我在心里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喜欢你,爱你,同样的,希望每天早上我都能为你准备早餐,希望我们能够做一辈子爱人,一辈子“同桌”。
/6/
我曾经以为,在那做同桌的一年半里,这个叫程宁伟的男孩子带给我的幸运,已经是我能承受的极致了,那时候如果不是他,我也许连大学都上不了。就很莫名其妙,和他做同桌的那段时间,好像我们俩人都忽然打开了学习的大门,从那起,和我做同桌的男生,成绩都会蹭蹭往上走。
很多年后的今天,大白还说这是我有“旺夫相”,还说幸好多年以后又遇见了我,不然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对此,我当然是十分受用的,哪个女孩子不想要“旺夫”人设?
有天晚上他惹我生气,我实在想不通就穿上鞋子出门了,他一路上悄悄的跟着我,也不走上来劝我哄我,就是始终隔着一小段。路过一条树荫茂密的街道,他突然走上来抱住我,我一下子就哭了,眼泪刷刷直流,说你要是早这么对我该多好,他一脸宠溺的看着我,“那该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我还是生气,撇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几秒之后他追上来,拉着我的手站到墙边,一把按住我,“那现在补偿你好不好?”然后又是一顿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我以前觉得,可能自己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完这一生,因为知晓这才是大多数人真实的状态,认清之后才能苦不尽甘常在,也了解不可能找到一个人跟自己完完全全的契合。但是程宁伟不同,他给我系鞋带,把我养胖,给我弄刘海,给我唱歌,逗我笑,还老是傻傻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应该是我要去珍惜的人。
世界上没那么多完美无缺的事物,但我不建议你退而求其次,你要耐心等待,就会有属于你的大白。当然,遇上喜欢的也不要像个呆子,有时候生扑是个好办法,程宁伟不就是我生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