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陈世龙在家待了三天,没去上课,憋的差点又憋出病来了,还好回学校上课去了,不巧的是,陈世龙并没有看到苏梅。原来苏梅和林月已经去参加钢琴比赛,陈世龙感觉有一千年那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苏梅,也不知道苏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时候陈世龙已经爱上苏梅,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其实他也就三天没有见到苏梅。
陈世龙又是替苏梅高兴,又是想念苏梅,甚至还为苏梅担心,担心苏梅喝不上热水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现在冬天有这么冷,一不小心冻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吃药。陈世龙感觉自己婆婆妈妈,竟然像个老婆子担心苏梅这担心苏梅那,更是一时半刻见不到苏梅,就会想念。陈世龙这才明白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样一种感觉,就像生了一场病,不,比生一场大病还要难受。
陈世龙后悔没有早一天来学校,偏偏苏梅前脚走,陈世龙后脚回学校,陈世龙想起苏梅去看自己,说不定苏梅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才看他。陈世龙一想起来自己突然感冒就生气,好好的得什么感冒,不得感冒不就一点事儿也没了。陈世龙也不知道那晚脑子里怎么想的,竟然那么冷的天在外面看下雪,下雪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是没见过。
一想到那晚,陈世龙不知为什么心里就像开了花儿一样绽放,原来他看的不是下雪,而是苏梅,想和苏梅呆在一起,即使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安静的肩并肩站在一起就行,仿佛两人什么都不用说,就知道对方想的什么。千言万语,全随着雪花飘进给各自眼睛里,飞进心里,在心里全化了,化成了千千万万个苏梅和陈世龙,住进彼此心里。
林母请假陪苏梅和林月一起去省城参加钢琴比赛,把两人照顾很周到。其实陈世龙没有必要担心苏梅吃不好睡不好,只是他不知道林母也跟着一起去了。林母为了让苏梅提前适应,距离参加比赛时间早到两个星期,眼看明天就要上战场,苏梅没有参加过这种比赛,顿时紧张起来,苏梅的心理素质比林月差,虽然苏梅比林月更有潜力,更有希望,如果苏梅发挥不好,也会影响林月,拖林月后腿。在此期间,两人仍坚持每天抽出至少两个小时练习钢琴,除了谈论钢琴还是钢琴。
比赛前天晚上,苏梅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乱动,担心影响林月休息。林母发现苏梅睡不着便躺在苏梅身边,让她安心睡觉。苏梅更睡不着了,本来她对陌生环境就很敏感,再加上林母,仅存的睡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林母就轻拍苏梅,像哄一个五六岁孩童睡觉。
林母一边轻拍苏梅,一边看苏梅,昏黄的灯光容易产生错觉,苏梅的额头,鼻子,嘴巴,就像上辈子见过一样,尤其那长长的脖劲,像天鹅的脖子又长又白又细。林母看着苏梅不知为何就想起年轻那会儿的自己。
林母之前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喜欢钢琴,她的父亲更是弹的一手钢琴,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她总是跟着父亲一起弹钢琴,后来父亲突然得了一场大病,不治身亡,家道中落。只剩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为了让她读书,变卖所有家产,包括那架钢琴也卖了,全换成上学的钱,让她读书认字。
她半夜醒来经常看见母亲一个人还在油灯下熬夜织毛衣,织了一件又一件,从来不停歇。看到母亲织毛衣时,有时揉眼睛,有时扭脖子,有时甩手,一织就织到鸡叫打鸣,她不知道母亲怎么有那么大的精神和毅力,不停的熬夜织毛衣。
一直到高中,母亲眼睛不好使了,才开始干别的活儿。那时她情窦初开,暗恋班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那个男生长得像演员唐国强那样,水灵的大眼睛双眼皮还是个大高个子,最重要的是,他会弹一手钢琴,女同学都叫他钢琴王子,她走到哪儿都会有一大群女生围着他,争着抢着和他说话。
那时她看他一眼都不敢看,总感觉他身上带了一层光芒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少女的心敏感又脆弱,她只敢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他,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观察他,曾想象有一天如果他能坐到自己面前,和他一起弹钢琴,那该有多好啊!那估计是每个女孩子都爱做的梦,本来那也是一个爱做梦的年纪。
她只能向高山仰止般仰望他,他弹钢琴的样子和她父亲好像啊,越看越像,有次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他面前,和他坐在一起弹钢琴,她看见他对自己笑,就像看见父亲对自己笑,分不清究竟是他还是父亲。一曲弹完,他笑着说,没想到你也会弹钢琴而且弹的这么好,你愿意和我一起弹钢琴吗?
她傻傻的看着他,忘记害怕忘记紧张忘记不安,她看着他就像小时候看着父亲,父亲牵起她的小手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拿着她的小手,一个一个按键,白色的键黑色的键,凉凉的,特别舒服。她每按一个键就扭头看一眼父亲,天真无邪地冲父亲笑,坐在父亲腿上笑,笑得无比开心,无比欢乐。那是她生命里最难忘的时光,也是最快乐又短暂的童年,有父亲的日子无忧无虑。
很快,她和男生因为钢琴陷入爱河,两人出双入对,看上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连兴趣爱好都一模一样。男生只要弹钢琴都会带上她,而她也很积极的配合。大家看她笑,以为她很开心,却不知道她并不快乐。她只是他的绿叶,她只能陪衬他。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不管从外貌,兴趣,他俩都是高度契合,甚至有多少女孩暗地里嫉妒她,嫉妒她会弹钢琴。她也就会弹钢琴,如果她不会弹钢琴,也会变成其他女孩儿一样,得不到他的任何关注。她不希望这样,觉得这样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她喜欢他,可她并没有为此失去理智。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有天这个梦早晚会醒,那天迟早要来。有次她们一起去白桦林散步,男生亲了她,当时她吓坏了,吓得落荒而逃,她心里始终有道坎过不去,她不敢面对他,她在他面前是卑微的,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生家世都比她好,穿的也比她好,她更没信心打败她们,也没信心面对他父母家人。
没多久,他就以钢琴名义出国交流,临走前他来找她跟她说了好多话,让她耐心等他。她记不清那天他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脑袋里炸了锅,脑袋瓜子嗡嗡地响。她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只怪她太傻,一直不愿意醒过来,一直希望这天不要过早到来。
她只听见他说让她等他,等他回来。重逢那日,就是他们结婚之日。她很听话,她等他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第四年,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的母亲生病了,得了很重的病,需要一大笔钱,需要人在身边照顾,没有人能帮她,她像陷进泥淖里,拔不出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却找不到他,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真如她所料,她两还是没走到一起。后来无意听同学说他已经定居国外,自从走了之后一直没回来。全班同学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的消息,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她再也不弹钢琴,她害怕自己看到钢琴就想起父亲,想起他,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期盼他归来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即使他身无分文回来,只要他回来,她就嫁给他,可他一直没有回来。她却一直记得那个承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约定。他临走前,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她只记住了那四个字等我回来。
林母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眼尾流出来了。她已经很多年不去想这件事情,不是刻意控制,而是她已经被生活琐碎占的满满的,容不得她想起以前。她一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爱过他,即使现在回头看,她也无法分辨对错真假,不知道那个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现在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个时候就是,现在也是,只不过当年的那个女孩儿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回想起来,林母只能确定一件事情,她内心里爱着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爱的是父亲对自己的那份呵护。林母已经记不起这两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只记得他们是她曾经最爱的两个男人。
多少年了,能记住的却是那么少。能记住的似乎都没忘,能忘却的似乎都记着。
林母不知道因为自己弹钢琴,竟有个男生像自己一样偷偷暗恋。她等了那个人多久,这个男生就等了自己多久。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傻的人。
当他鼓足勇气向她说出这事时,她心里一直在笑他傻,能不能不要这么傻?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没有了,也就只有她俩,所以她俩成了夫妻。她嫁给他时,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家里经常吃不上饭,揭不开锅,可她从不说一句埋怨的话,她知道他想给她好日子。他在努力,不停努力,终于考上公务员,在教育局当一个小的没边的工作人员。
她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虽然仅靠他微薄的工资难以度日,但她会想方设法节俭,一样东西不用烂绝不换,一双袜子不缝七八次绝不会扔。她会按时给他买新衣服,新鞋,新袜子,却不会对自己大方,只会对自己吝啬。他看到她对自己这么狠,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手足无措地哭了,哭的像个小孩,她却笑了,笑着安慰他,笑着给他希望,笑着鼓励他,笑着让他跟着自己笑。她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她相信他,没有理由地相信他。
在他工作起色时,她怀孕了,怀的她俩第一个孩子。她喜极而泣,那天她两紧紧的抱着彼此,生怕被什么分开,她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说,她们无声地把全部的爱传递那个带给她们人生喜悦的孩子。
他什么都不让她做,可她并不听他的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喂猪喂猪,该放羊就放羊,把家里外外收拾的妥妥贴贴。她才明白那个词—为母则刚。从现在起,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她想让孩子弹钢琴,无论如何她都要教孩子弹钢琴,可她的孩子刚出生就死了,她连面都没见,什么都没看见,她只知道掉眼泪,不停掉眼泪,后来留下后遗症,见风就流泪,眼睛最怕冷风吹。
她看着苏梅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的脸庞,轻轻的,温柔的,慈爱的,苏梅多像自己,多像那个女儿啊。虽然她没见过,可坚信她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就像苏梅这样,和苏梅一样漂亮,和苏梅一样胆小,和苏梅一样热爱钢琴。她们太像了,老天似乎知道她们太像,所以特意安排把苏梅带到她身边,让苏梅成为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