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树下的小乌龟
我将这只王八从通风口硬摘下来,冷冷的说,玩够了吗?
这小畜生还抬头,无辜的看了我一眼。
荧荧的绿光,看的我心头一哆嗦,一个不留神 将这只王八甩了出去。
摔死算了,晦气。
没错,这只王八被鬼附身了。
乌龟,龟科、拟水龟属爬行动物。属半水半栖、半陆性爬行动物。性情温和,相互间无咬斗。遇到敌害或受惊吓时,便把头、四肢和尾缩入壳内。乌龟是杂食性动物,以动物性的昆虫、蠕虫、小鱼、虾、螺、蚌、植物性的嫩叶、浮萍、瓜皮、麦粒、稻谷、杂草种子为食,耐饥饿能力强,数月不进食也饿不死……
关于我养了一只,被鬼附身而且每天都想着谋杀我的乌龟这件事……
飞快的将所有的窗敞开,把煤气拧好,我感觉自己抬手都有点困难。
“性格温和”是吧,那刚才要杀我的某龟是哪位?!
“耐饿能力强”是吧,活活饿死你算了,我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的王八。
只一个壳缩在桌脚下,成人的巴掌那么大 ,墨绿和褐黄的甲壳菱角分明,还能反出光来。
“小王八,你这周就用来垫桌底吧 ”我没好气的扔给他一句话,对的,没错,是“他”。
龟壳里伸出一只爪,指了指我旁边的手机,我翻开一看,短信弹出来一条新信息,“王八和乌龟是不一样的。前者指的是鳖类,也叫甲鱼,后者则是龟类。王八的头比较尖,不能自由的伸缩,而且具有具攻击性,咬住就不松口。乌龟的头是圆的,可以缩到龟壳里,而且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满头黑线,我在想,我当初怕不是被坑,买到假货了吧。
算算算,下手还是轻一点,这毕竟算是我半个哥。我抓起这只墨绿色的小乌龟,对上他那只浅绿色的眼睛,严肃的问他第九百九十九次 ,你**真的不会说话吗?!
这是我哥的魂附到这只龟上的542天了,也是他的第367次谋杀失败了。
唉,真替你惋惜,当人的时候那么傻,当龟的时候还是一样,啧啧啧……
然后,他干脆就不理我了,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睡大觉。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只龟附着是我哥的魂呢, 因为直觉。比如,我书都柜子里锁着的一只千纸鹤,上面就载着妈妈的灵魂,虽然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它动一下,或是哪怕说一个字,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那沉睡,有一天她或许会跟我聊聊天,或者是一言不发的乘风飞走,我都不知道。
我哥的魂大部分时间都是附在乌龟上的,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附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有时候他的魂会飞出来,我能感觉到,是被风吹的吗?因为人的魂一般都很轻很很轻,一定要牢牢的附在某个地方才不会迷失方向。
或许他是想看一下周围的环境,我知道他一直是很不安。于是睡觉的时候,我会把它放在床头,吃饭的时候,会把它放在桌子旁边。他的灵魂飞出来的时候,他一定是很迷茫不安的,因为那时候我也会感觉心慌慌,急躁又烦恼。
“喏,龟粮,给你 ”我踢了踢脚下的盆子。
他伸了伸脖子,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往前放一点。
无语,当人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养尊处优,当龟的时候,自己先装蒜上了。
“吃!”我指着脚下那盆饲料 。
不,他悄悄伸出后脚。
“吃!”我吹胡子瞪眼,装神弄鬼想吓唬他。
不,他把脖子缩了回去,连正眼都不给我。
……好吧,我忘了,人家本就是只鬼。
一人一龟,对峙良久。
……
一只乌鸦飞过
行,您老行,光是我一个人在干站着,您那边都打上呼噜了。
好人不与畜生斗,我认了。
第二天一早醒的时候,我惊喜的发现我头一次不是由闹钟叫醒的,然后我打开手机,几十个定的闹钟都过了……
***王八,把我的闹钟全都关了,啊啊啊……不把你下锅煲汤算我仁慈!
闪电般的速度洗漱完毕,我冲进客厅,“王八崽子 ——”,那只乌龟仍然缩在桌脚旁,一动不动 ,我弯下腰,蹲下,用手指关节重重的敲在壳上“嗒嗒——” ,还是没有动静……
连忙把乌龟举起来,我眯着眼,朝壳洞里望去 ,“王八……不,哥,你应一声啊,在吗 ……”
寂寂,没有一点动静。
“我告诉你,别跟我开玩笑!想吓唬我…… ”
不,他不是早该爬到阳台上去晒太阳了吗……
我的心没底的往下掉,波涛暗涌,风声凝固了 ,我承认,我是真的,心慌了。
我木木的站在那,过了一阵子,一只爪从壳洞里微微的伸出来,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我不敢吭声,颤颤地将乌龟轻轻的放在桌面上 。我的骨头好像就那么软了,酸酸涩涩的滋味渗出来,我平静的尽力深吸一口气。总感觉自己太矫情了,唉 ……
静静的吃完早餐,我一直盯着桌面上纹丝不动 的龟壳。我随手从书架上顺了一本杂志过来,静静的翻了几页,我的目光又回到了龟壳上。
我要把花瓶捧过来,静静的放到桌面上,拿起剪子胡乱的剪一通,美其名曰“插花”,啧啧, 果然是高档人的东西,我看着这一塌糊涂。我又撇了一眼那只龟壳,依旧没有动静,安装惯例,他早该伸出尊贵的头颅来冷嘲热讽一番。
但,今天,没有。
“哥,我……”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犹豫的张开嘴,发出一个音节。
“叮玲玲,叮玲玲 ——”急促的座机铃响起,我匆匆走过去,拿起话筒。
“桉桉” ,名为我父亲的男人声音从电话筒另一端响起,声音低低的,像是抑住的温柔。
呵,“爸,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不想跟他废话,漠然回复。
“爸可以提前休假,出差完我们今天下午就回来,要不晚上带你去,你喜欢吃的那一家…… ”
卑微而讨好,故作轻松愉快。我有些悲哀。
我不想责备他,也不想虚情假意、迎合,毕竟,我认为,这段亲情太脆弱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妈咪大出血难产而死,从宁阿姨带着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少年踏进我家门,从那个“弟弟”在宁姨的奄奄一息中诞生,从……他的逝去……
我用力的闭上眼,尽力的不去回想,泪很酸,泪很凉,我的泪早就在他的葬礼上流光了,只剩下干干的眼窝。
“不了,我今天有点累,爸,你也休息一下吧 ,晚饭我可以自己处理。”
“桉桉,好好休息。”
“嗯,好 。”
“ 啪嗒”我将话筒盖好。
转头,便对上了他那双幽绿的眼睛,我死死的盯着,企图从那双眼后看到曾经那个少年的眼睛,“呼——”我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无力的垂下双臂。
好吧,我认输。
我收拾了一包龟粮,一瓶水。
“哥,我带你出去玩,好吧?”我笑嘻嘻的说 。
他没有回答, 对我这说的一千次的谎言不屑一顾。
咳咳,好吧,这的确是一个傻子都知道的理由 。
不过,我可不是征寻同意,我是在声明宣布。我直接把一股脑的东西全都塞进背包里,最后把小乌龟装进外套的内口袋里,我还特意缝厚了一层布在里面,就是怕这孙子哪天不高兴了,咬破了个洞。
他还是不肯伸出头来,我隔着口袋,轻轻的拍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50块一次 ”我能感知到那铜墨色的眼镜后的目光是多么的贪婪。
“老头儿,你这破眼镜是去哪个二手市场上 收购的呀,装神弄鬼的。”一看他狮子开大口 ,我就知道要使出砍价的独门绝技了。
Round one:砍低对方身价
“装神弄鬼?小姑娘,要是你不信鬼神的话,你能跑到这儿来吗。”
啧啧,真是雄辩的好手,一下子就抓这个关键词,如果不是砍价对手,我真想推荐他去辩论队。
“哈,你真那么厉害的话,帮我个忙,价格嘛,后面算 。”我挑衅地望着他。
Round two:激将法加奉承
“No,no,no,”他装模作样的摸着胡须,一本正经的说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个大忙呢?而且按规矩,先给钱,后服务。”
我气的差点一口吐血,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 将50元钱纸币狠狠地捏来揉去。
“呜呜呜,我上有老下无小,就是没多少钱看个兽医罢了,伯伯,你肯定不会放弃一只可怜兮兮的生命,对吗!”
Round three:动之以情,溢美之词
“唉,的确是,很无奈呀…… ” 他挂着笑的弧度说 ,“想得美!”
我吐血,瞪着他。
“你怕不是没有钱,而是找不到能医的人吧 ”,他正色严肃起来,“那是……你很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