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匆匆而过,转眼樱花开了又谢,店前的樱花树又变得单调起来,也没有人再为它驻足。
樱端坐在我面前,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的穿着,无论什么时候她看起来都那么得体。
“我想要去死,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要死了。”
我抬头看着她,她用平静却又异常坚定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是在告诉我她生活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接下来的赴死。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起来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奇怪,似乎本来就应该如此。
“你是对的。”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又觉着不论出于友情还是所谓的人道主义,我都不应该如此言说,而是应该劝告她,告诉她生命的可贵和美好,但面对着第一次有着如此坚定意念的樱我又不知该如何扮演这一拯救者的角色。
也许樱看出了我内心的纠结与彷徨,体贴地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缓解了此刻的尴尬气氛。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也记不清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感觉冥冥中有谁在召唤着我死去。”
“冥冥中?这未免太过玄奇了。”我向来不相信什么命运与冥冥,终于找到一丝破绽而得以开口打破僵局让我内心不免有些得意。
“虽然你不信,但真的是冥冥之中。然后我做了一系列的准备,查了很多很多自杀的方法。”
“所以你现在是想好了用什么方法自杀了么?”虽然知道这么问不太好,却难敌我心中对于一个意图死亡之人会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好奇。
“我最开始想的是割腕,因为电视上好像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死的。我也尝试了,我摔破了我最喜欢的那面镜子,捡了最锋利的那块碎片,就开始割,可是割完之后,流了一会血就止住了,然后我又割,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满是割痕的手腕展示给我看,一道道疤痕在她瘦弱的手腕上纵横交错着。
“那很明显是没有成功咯。”
“是的。然后我又试了上吊,我选了我最喜欢的纱巾,挂在横梁上打了个结,结果我挂了一会,纱巾就断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胖了?”说完,她苦恼地低头打量起自己。
“没有的事,樱你很瘦的,据说有好些个女同学都羡慕你的身材呢,有可能是命中注定你还不能死去。”好了,我终于认清自己的角色,开始尽拯救者的职责了。
“后来,我还尝试了跳楼,我爬上了我们家那栋楼的顶层,30层的高楼呢,我站在上面,俯瞰着这座城市,路上的人就像蚂蚁一样,那些车就和甲壳虫一样,真有意思,我把我的鞋子手机帽子手表都放在了一边,还写了遗书呢。”
“那你最后是因为什么又回心转意了?”
“我刚跳的时候,手机就响了,然后想着接了最后一个电话再去死吧,于是就接了,然后就是你告诉我店里新到了刚摘的春茶,让我有时间来试试,然后我就来了,想着得告诉一个人我就要死了,去给我收收尸什么的。”
“所以是我让你又多存活了一些时候吗,那可真幸运呢。所以,你在我着喝完茶就要去死了么?”
樱没有答话,眼睛盯着店外那棵樱花树。
“你看外面这棵树,开放的时候人们为它驻足,和它合照,可一旦谢去,便无人问津,整整一年的生长也就只为了那几天的光彩。”樱忽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想了想,我之所以还没死,其实是我没有勇气,下不了手。”
“既然没办法去死,那就好好活着啊。”那个瞬间,她成功给了我她已经想通了的错觉。
“不,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的眼睛突然灵动起来,深处还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兴奋。
“什么办法?”我内心忽地惶恐不安,比她刚开始告诉我她要去死时还要惶恐。
“店里有斧头吗?”
“有。”
“拿给我。”
“你要斧头干嘛?”我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了。
樱起身在店里四处寻觅,最后在门后找到了朋友放在我这的一把模仿某款游戏里战斧的斧头。
“跟着我。”樱提着斧头出了店门,我也赶紧跟着她出去了。
她提着斧头一步步走到了樱花树旁边,低声说着:“我来帮你解脱了。”
我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力量,一斧头接一斧头的,店前的樱花树就被她砍断了,倒在了泥地里。
“明年就没有樱花看了,不过能让她释放一下也是好的,这样就不用去死了吧。”我在一旁看着气喘吁吁的樱和被拦腰砍断的樱花树,心里默默想着。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办法吗?”
“嗯?”
“既然我下不了手,那么,你来杀了我吧。”樱转过身来,汗水从她的额头滑下来,滑过她舒展开的眉毛,滑过她弯起来的眼睛,滑过她翘起来的嘴角...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对我笑,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春初的夜晚风还很凉,我背上却布满了汗,一阵风吹过,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嘛。”
“不是。”
“唉,真麻烦啊。”
开水壶的轰鸣声传来,我可以听到水在壶里沸腾的声音,烧水的时候我在里面加了些花瓣,据说这样可以让水里有樱花香。
“水好了,咱们先喝茶吧。”
樱微笑地提着斧头站在店前的泥地里,旁边是腰斩的樱花树,我多希望春风再起时还能看见樱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