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又下雪了。手机在掌心震颤的瞬间,我正盯着窗外纷扬的雪粒子出神。消息框里躺着陌生的号码,却涌出熟悉的气味——是那种带着油墨味的作业本气息,混着老式暖气管道的铁锈味,从记忆褶皱里簌簌抖落。
2008年的雪比现在更莽撞些。那年我蜗居在宁波东吴的员工宿舍,暖气片总在深夜发出类似叹息的嗡鸣。显示器蓝光里,"江南倦客"的ID准时浮现在日志评论区,用《世说新语》的典故调侃我的错别字。他总在批改完作文的深夜上线,说我的文字像梅雨时节的青苔,湿漉漉地洇着年轻人的茫然。
我们曾在虚拟世界搭建过一座琉璃亭。他用《文心雕龙》的章句作梁,我以卡夫卡的隐喻为瓦,两个素未谋面的灵魂在赛博空间里煮字疗饥。那些年QQ空间的留言板像条永不断流的河,漂浮着王维的松间明月与博尔赫斯的迷宫,偶尔也会沉浮着改不完试卷的牢骚。
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某年惊蛰。他说学校后山的玉兰开疯了,花瓣落进教室窗台,像未寄出的信笺。后来我的头像永远灰在列表里,如同被雪掩埋的脚印。这些年搬过七次家,却始终留着那台老式硬盘,里面冻着三百多封未读邮件——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我们仍在用宋体字互赠春天。
今夜雪落无声。对话框又跳出一行:"刚批到篇作文,学生写'思念是台老式打字机,总在落雪时自动敲响'。"我望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忽然听见暖气片传来久违的震颤。原来有些告别,要等十六年后的雪夜才能续上未完的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