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极其喜欢过年。我对过年喜庆画面有记忆的时候,已是八十年代中期,大部分家庭都处在极其贫困的生活状态。不过,我那能干的母亲让我们家已过上了吃饱肚子略有盈余的生活。
我父母从腊月初八喝完腊八粥就开始转出转进,打扫屋子,采购食材,买新衣鞋子,买鞭炮烟花,剪窗花写对联,还要烧纸钱祭祖等等,忙忙碌碌地筹备大半个月,我和妹妹就跟着父母屁股后面帮不上忙地瞎转悠,乐呵呵地跑出跑进,总能从父母哪里磨叽点甜的香的,打打牙祭。到了吃年夜饭的那一天,从早上父母就开始不断地告诉我们小孩子要把肚子空出来,给丰盛的年夜大餐腾地方。可我们还是趁父母不注意时,偷一块炸鱼或者炸果子什么的,迅速塞到嘴里,心里乐开了花一样。那时的口味也奇怪,就觉得“偷”着吃的才好吃,炸鱼炸肉要刚炸好的才好吃,等到了年夜饭的餐桌上就不稀罕了。到吃年夜饭时,面对一大桌的美味,肚子已经饱了,小孩子就只挑自己爱吃的几样来吃,忙碌了大半月的父母其实也吃不了多少,母亲说是:闻油就闻饱了。至于那么多的美味,是可以留到新的一年,慢慢享受。刚好合了母亲的意——年年有余。
还记得开年饭的时候,在晚上天没黑之前,有时还有年老的叫花子过来讨饭。母亲总是在年味浓郁的清冷空气里,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饭和鱼肉,笑着倒入那脏得看不清本色的乞讨碗里。在叫花子一连串的“长命百岁、好人好报”之类的新年祝福语里,母亲会阔气地说:“大过年了,你也要吃餐好的。”母亲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会叫上我,等叫花子用破衣襟摸着眼泪走了,母亲会转身对我说:“你要好好读书,人要是没吃的,多可怜,唉……”
现在,过年时已见不到讨饭的身影,据说“乞讨”也成了一种“职业”,“讨饭的”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讨饭”了。那些过去到过年才能吃到的食物早已变成平常日子里的“家常菜”。
我总觉得过年要有筹备年夜饭、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过程才好,才有过年的年味。平常的日子固然平凡,过年这一天应该与一年里的其它日子有所不同。我们总该在我们孩子的记忆里留下一些美好,正如我们的父母一样。这样,在孩子成长中渐行渐远的背影里,总会有一些关于“家”、关于“年味”的幸福和召唤着他、温暖着他。
记忆里这种美好的年味要传承下去,那是我们生命里的一种仪式,一种对生活敬重的仪式。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和我小时一样,喜欢过年,喜欢过年里的年味。
今年我们一家三口,也要过出浓浓的年味儿。
现在快节奏生活,不可能像过去一样“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和先生就从腊月24开始,也为过年而忙碌起来。腊月二十五买回新的围腰、扫把、地拖等清洁工具,就开始全家总动员的搞起卫生来。不需要的东西都把它清理出来,能捐的捐,不能捐的就扔。留下来清洗过的家具物件变得焕然一新,上面带着家人的气息。晚上,宽敞洁净的家里,躺在沙发里笑眯眯看着“奔跑吧,兄弟”的女儿,对陪她看电视的爸爸说:“老爸,还是家里舒服,不出去旅游哈。”
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和先生赶去城里最大的农贸市场,采购回来丰富的食材。把鱼和肉洗净切块,调味腌好,也按小时候父母一样,炸出黄脆香酥的鱼、肉、果子……女儿看我和她爸忙碌着做好吃的,也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在我们旁边屁颠屁颠地转悠。每一样食物炸出来,他们父女两都要尝一下,评论一番。到了下午炸疙瘩的时候,女儿竟然吵着也要炸一盆,说肯定比她爸爸炸得漂亮。油锅一开,真是感觉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年的味道……
腊月二十七,准备去买年花和春联。结果,还没出门,对面的邻居,写得一手好字的林先生拿着自己的墨宝——一副春联和四张喜福,送了过来。
善良也是年味的一种,让我想到儿时善良的母亲。
腊月二十八,先生和我发面做包子、馒头。包子也是家人特别爱吃的,只是平时做得随意。这一天我就做得特别的用心,酵母的量、水温、发面的时间,以及包子馅的调味,都比平时要做得细致严谨。到了下午阳光斜斜照在厨房的时候,我做出来的松软鲜香的包子也出笼了,他们父女俩吃得合不拢嘴,直呼:这是今年最好吃的包子……
晚上,去给女儿买新年衣服,女儿不喜欢买衣服,常年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但我们还是坚持给她买了两套,回来,试穿,她美美地对我做么么哒的表情。我想初一早上穿上满意的新衣服的她是快乐的,这也是年味的一种吧。
腊月二十九上午先生亲自做他自己最喜好的猪皮冻,一个四斤多的大猪脚,用了五六个小时,熬成了一小盆。这种用小火,不添任何凝固剂之类的慢慢熬制的猪皮冻,色泽、口感完全不同于外面餐厅里的。南方天气暖和,食物不好存放,又抽时间去采购一批新鲜的蔬菜。
腊月三十,上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包年夜饭和初一早上的饺子。往年人多,今年人少,所以平时不会包饺子的女儿也要参与进来。平时有点小幽默的女儿,不断地跟我和她爸讲各种很搞笑的事情,把负责擀面皮的我笑得直不起来腰,只好笑完了再接着包,这更像是很快乐的一次包饺子活动。
到了年三十的五点,准备了几天的年夜饭就在周围噼里啪啦,时断时续的鞭炮声里,准时开饭。打开家里的彩灯,端上九菜一汤,拿出醇厚的红酒,一家人围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举杯庆祝……
那每一道美味的饭菜里都有一家人一起做好的用心。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于电视里的演员们同乐同庆,表达对生命、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对于我们来说,春晚节目的质量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看春晚。这也是年味的一种吧。
看着家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我知道,我们过着一个有年味的新年。它源于这几天一家人的忙忙碌碌,源于家人之间的体贴与关心,源于父母给我们留下来的美好记忆,更源于我们对这一个节日的虔诚与敬意,而这种虔诚与敬意是融于一代又一代华夏儿女精神血脉中的东西。
我们传承着生命的薪火,也传承着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