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为什么那些臭男生就能骑着自行车回家，我们女生就得走路？”二丫嘟着嘴，跟在爸爸身后撒娇抱怨。

“男生胆子大，到路上不怕汽车。女生一看见车就慌了，准出事！”爸爸戴着一顶旧草帽，正在麦场上忙着。他把割回来的豆秧用铁叉挑起，在空中抖上好几抖，再把豆秧均匀地撒在麦场的空地上晾晒。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实心实意地炙烤着大地，也烤着这些豆秧。午后的热里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笑声，那是豆子迫不及待地要从豆荚里跑出来的心情。

“谁怕汽车？我才不怕！可是我不想每次过星期回来都走路，爸，你看，我的脚都走出泡了！”二丫不管爸爸忙着挑豆秧，只管脱了袜子把光着的脚丫子伸到爸脸前，让他看自己受伤的脚。

爸爸把铁叉扔在豆秧上，赶快弯腰看二丫的脚。结果，他“噗嗤”一声笑了，哪里有什么磨出的水泡？分明是丫头拿圆珠笔在脚背上画出的笑脸，还点出了眼睛鼻子嘴巴。白皙的脚背上，笑脸把太阳逗乐了！

“去，去，你个捣蛋的娃。你要真想骑车，就自己练去。会了，你骑。不会，你还和女生走路去。”爸爸把二丫的脚轻轻一拍放下了。他又拿起铁叉，赶紧干活去。

爸爸知道，对于这个犟丫头，拒绝是不管用的，只有让她自己碰碰壁她才会知难而退，这，是最聪明的办法。再说，多少男生都是大人帮着才学会的，二丫一个丫头，能把自行车扶稳就不错了。嘻嘻！

02

二丫才不管爸爸耍的小聪明，她早跑回家去，把那辆二八推了出来。她比二八只高出一点点，那笨笨的推车模样，就像一只小熊在走钢丝，摇摇摆摆。

午后的麦场，太阳热情地释放着热量。豆子欢快地蹦跳，豆荚也被推到一起，叉成了尺把厚的堆。爸爸坐在豆荚堆边上，举着小拳头粗的木棍，在豆荚堆上一下又一下地捶打。更多的豆子，像没头没脑的雨滴，四下里飞溅，炫耀着自由的欢喜。

二丫推着二八，在麦场的空地自学骑车。爸爸和豆荚是那场地的圆心，二丫就在外围一圈一圈画着圆形。

一个时辰过去，二丫还在和自己较劲。她双手紧握车柄，左脚踩在脚蹬子上，然后右脚在地上猛得向后一蹬，车子就快快滑了出去。像鱼，还摇摇尾巴。

只是，右脚几次试着跨过横梁，车子就开始扭扭曲曲耍脾气。二丫气急败坏，把车子靠着前几天妞妞家敲完豆荚后堆起的豆荚堆，把手一松，车子就靠着豆荚堆大口休息。被这个不懂行的丫头折腾，二八也很不乐意。看男孩子多棒啊，一个个像土匪，骑着车在马路上箭一般掠过，那才是青春张狂该有的模样！

一下又一下，在捶着豆荚的爸爸，眼角看到二丫那生气的模样悄悄笑了，这，正是自己最初的设想。一切，都按着计划排练，自己算不算好导演？

03

气急败坏流着汗的二丫，看看没有指望靠不住的爸爸，咬牙又扶起了二八。看着高高的豆荚堆，二丫笑了。

她把车推到离豆荚堆更近的地方，然后让车子倾斜向豆荚堆，自己捏紧刹车，左脚踩好脚蹬子，右腿一抬，居然真的跨上了车子。

二丫开心地尖叫一声，把太阳都吓了一跳。爸爸也放下了手里的木棍，站了起来。他身子转向二丫，两手略向前伸，那微倾的上半身像一把拉好的弓，随时准备把自己射出去。

二丫尖叫过后，试着放了后刹车，脚下略微用了点劲，车子居然摇摇摆摆地向前扭去。一半惊喜，一半小心，二丫两手死死握着车把，脚也一下一下用劲蹬。

说来奇怪，二八车居然没有失控，一直歪歪扭扭地听着二丫指挥，真在麦场上画出了不够规范的圆圈，还把爸爸与豆秧围在了中间。圆心里，有黄澄澄的豆子在唱着歌，跳着舞，一片欢快。

爸爸看二丫骑车转了几圈居然没事，也放松了警惕。又看了几眼二丫那扭成麻花的腰，还是坐不下去。他拿出旱烟袋刚想吸一口，还没有擦着火柴，就听二丫叫自己。

“爸，看我看我！”

二丫边把车骑得飞快，边把头扭向圆里，她朝着爸爸激动地喊着，一脸骄傲与炫耀。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二八突然发了飚，冷不丁冲进了圆里的豆秧上，因为受到豆秧的阻挠不能继续向前，干脆抖抖身子把二丫摔到了地上，自己也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任凭两个轮子像磁带一样转着……

爸爸急忙扔了旱烟袋和火柴，赶紧跑过来抱起二丫看看有没有受伤。二丫在明亮的阳光下，嘻嘻笑着，举起了被豆秧划破的脚。那脚背上的笑脸，早就被几道红线涂抹，只能依稀分辨原来的眉眼，和那翘起的嘴角。

04

爸爸问二丫疼不疼，二丫摇着头呵呵直笑。她揉揉那受伤的脚，说没事，反正只是划了几道口子，又不影响走路，还是学骑车要紧。说着，像调皮的小鱼，一下子游出了爸爸的怀抱。她弯下身子，去拉那辆任性的二八。

爸爸无奈地摇摇头，帮她扶起了二八，又看着她推着二八去豆秧堆跟前练习上车与起步，看那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爸爸太了解这个丫头的脾性，眉毛渐渐皱到了一起。他不再看二丫骑车，因为他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没有这个丫头做不成的事。他现在只担心一个问题，弄得自己连豆秧都没有心思捶了，他找到烟袋和火柴，蹲在地上抽起烟来。

二八驮着二丫，在麦场里撒欢。二丫像个出色的骑手，不多久就把桀骜不驯的二八驯服了。二丫现在几乎不再捏刹车，脚还越发踩得有力，二八和二丫像是久经沙场的兄弟，配合默契地挥鞭扬蹄在麦场里驰骋。

05

将近黄昏，二丫挎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家门。

二十里外的野营子中学，惯例就是住宿生周日晚上返校，周一正好上课。

爸爸，没有出来送二丫。麦场上，他正忙着把捶尽豆子的变软变乖的豆秧，一铁叉一铁叉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