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新上林赋》第十八章 狼的印记

作者:山禾女鬼

第一节

        “怎么死的?”

        “公主下令把他们都杀了!”

        “小人等劝过公主跟大人商量下,公主佯装答应,小人们便没打扰大人。可是今早起来,就听到城里的喊叫声,等我们赶到时,公主已经领人动手了!”公孙执道。

        我快步走出木屋,随公孙执和郎官们来到魔鬼城。

        眼前的惨状,惊得我立在当场,俘虏们倒在血泊中,雅丹石柱上都是血,地上的黄沙也浸着血……

        十几个着郎官衣服的人拿着于阗人的佩刀,穿行在这个屠场里乱砍着。砍累了的,站在那儿喘着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于阗人,几乎一个能动的都没有。

        那纤细美丽的背景脚踩着鲜血,正仰天狂笑着。

        “都住手!公主何以如此!”

        “哼哼哼”她手持弯刀,歇斯底里地冷笑着,慢慢地回过身来。那张脸惨白如纸。黑眼圈里的大眼布满血丝。脸上、头发溅上的血,正顺着她的脸颊和嘴角流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吸血鬼。

        “不能留下他们!”她平静地道。

        “他们都是俘虏,都已弃械投降,此地我们并不想久留,等我们走了,还可放他们一条生路,何       以如此斩尽杀绝啊?”

        “我们也是俘虏,他们可曾想放我们一条生路?”

        “公主莫将两者相提并论,若是如此,我们同他们又有何分别?”

        “哼哼哼,张爱卿以为我们跟他们有区别吗?杀两百人跟杀五百人有区别吗?就算不杀他们,他们心中的仇恨也不会因此而消减。他们的仇恨如同杀了Rachelle一个人在我们心中产生的仇恨是一样大的。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给他们一条生路就感激我们。只好活着,就会继续恨,就会想着报复我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大人,公主说得对呀!”她的帮凶们也这样迎合。

        “再说了,养他们还要浪费粮食,我们自己也没多少吃的!”还有帮腔的,这些都是公主府的人。

        “住口!”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我的头顶,我的头一跳一跳地痛,要裂开一般。

        “来人!”

        “是,大人!”

        公主的脸更加凶恶可怕:“张骞,你要干什么?敢把我怎么样?!”

        “来人,打水,给公主洗脸!快去……”

        我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股咸咸地液体从干渴的喉咙里涌出,一部分还从鼻腔里喷出来,呛得我猛咳不止。我忙用手去擦,全是鲜红的血,眼前似乎暗了下来,看不清,我使劲眨了几下眼,才好一些。我这是怎么了,被气得两窍流血?

        我扶着马站了一会,觉得身上像抽掉了一根筋一样,一时冷得要命,一步也走不了。那马儿通人性地回过头用脸颊蹭我。

        公孙执跑过来,“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胸口又一阵剧痛,痛得我两脚一软,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几个郎官也跑过来,“大人!……”

        我脑子一片空白,如果我现在死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遗言,有点语无伦次,“我要回去,让我回去,你们去给公主打水,我讨厌女孩子满脸是血,快去,打水,……别跟着我……”

        “大人,小人扶您上马吧!”

        “快去打水,打水,我不要你跟着我,我要回去,回去……”

        我挣扎着起来,爬上马,落魄地趴在马背上出了魔鬼城,回到我的小木屋。

        学过医的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直阳光健壮的我,从未生过什么大病,可怜我就要死在这异空他乡了。

        人之将死,就是这种感觉吧。还好,这个小屋挺安静,也不是很冷,若能这样死了,也不算太惨。我踉跄扑到榻上。看见那天郎官们送来的葡萄酒还在木桌儿上放着,喉咙已经干得不行,就拿它解渴,有美酒作伴也不枉来西域一回,我抖着手打开它,咕咚咚喝了几口……

        因剧痛而热辣的胸口,流淌过冰凉的酒,刚刚舒缓了一点,便又如刀割般地疼痛,痛得我从榻上跌到地上,再一股鲜血喷出,我的眼前都全黑了。

        此时,我好后悔,如果当时跟Allen要求脑电波穿越就好了,死了就能回到现代,正好结束这该死的噩梦一样的旅程。

        接着,眼前的漆黑转化成大脑的空白,我没有了知觉……

第二节

        引用一句名言“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是男主角,“死”这件事情对男主角来说更不容易。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鬼影子正在给我盖被子……,吓得我差点弹起来,终因这浑身的痛,只挣扎了几下,没起来。定睛再看,舒了一口气,这扮鬼的正是公孙执。他的左半张脸用黑乎乎的破布包着,露着的右半边也带着几处类似烫伤结的痂。长相本不英俊的他,这副样子比鬼强不了许多。

        “大人,您醒了!”

        “公孙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这副模样?”

        “噢,没事,受了点小伤,小人已经在河谷采过草药敷上了,过几日便能好……大人醒了便是最好,兄弟们这下都放心了!”

        “我……”我几乎忘了身在何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大人,您得了咳血症,这一病已经七天了,我们公主府里的大掌事给您看过,小人们当夜就采了草药给大人吃下,大掌事说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真是万幸,这草药还见效,大人再休息几日便能全好了。”

        “七天!我都死七天了?!”

        “大人哪里的话,先前把小人们吓坏了,但是大掌事说没事的,说这些恶血都是气急所致,有内毒,能吐出来便没事了,更不会死人的。公主这几天都在照顾大人,照顾得很细心周到,大人得以续命的米汤,全是公主一勺勺喂下的,大人别再生公主的气了……公主她……”

        “她……我……休要再提公主……”

        “大人,小的们都看出来公主喜欢大人……”

        这时,几个小郎官也跑了进来,欣喜地围着我。

        “大人,您好了,吓死小的们了!”

        “是呀,公主喜欢大人!我们都看出来了……”

        “公主这么周到地照顾大人,大人好福气……”

        “等咱们回去了,公主肯定会求皇上,要嫁给大人呢……”

        “大人好生调养,等好了,咱们就回去!兄弟喝大人的喜酒!”

        顽皮的小郎官们一阵七嘴八舌……

        门口出现了那熟悉的身影,忧伤无助的脸,美得让人心碎,哪像亲手杀了那么多人的疯子……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闪闪,透出怨恨……

        看见这张脸,我的胸口又一阵痛,不由得又想起那满地死尸的情景。

        “不早了,兄弟们都出去吧!让我再躺一会儿!把门关上,谁也不要进来!”

        我扯过被子盖住头,又倒在榻上。

        小郎官们都出去了,门口那个身影也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都觉得身体更轻盈些,腿脚也渐渐有力了。公主再没有来过,小郎官们轮番照顾我,公孙执负责帮我熬药,十几天过去,我的身体大好了。经那位给我看病的公主府掌事确诊,我已经恢复了。

        虽然,我已经可以行走了,但我一直没有离开这军营,有力气时也只是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走上几圈,走过之后就马上进屋。我似乎觉得到处都有鬼魂在游走,再也不想看到那座魔鬼城,那里面真的有魔鬼。

        一天,公孙执又端了药过来。他这回没有包着脸,看来,这些天下来,他脸上的伤也好了。

        “还吃药啊,呃……”

        “大人,这是最后一副,药要用尽,以后便不再得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屋外的阳光从木板缝透过来,正好照在他脸上。一个清晰的图形出现在他纱布包过的左脸上……

        他见我这样注视他有些不自在,道:“大人,小人的脸好了,只是留下来疤痕,吓到大人了吧……小人本就丑,这回是丑到家了,呵呵……”他表现得不在乎,其实,我知道他肯定挺闹心的,穿越来我才身有体会,古人很在意自己的相貌,甚至比现代人更在意,这位公孙兄弟也不例外。

        我越看他,他越不自在,眼泪都要下来了,他确实为自己受伤破了相感到难过。

        “别动,公孙兄弟!让我看看,想办法,许是有得救呢!”

        他便不再躲了。他的左侧脸,那块伤疤处,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一只狼头的图形。对于那图形,我并不陌生,它跟伊稚斜送公主的那个徽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方向是相反的……

        “你在哪受的伤?”

        “大人病倒后,公主就经常爬到那块大石上站着,往远处望着什么,大掌事叫小人跟几个兄弟就在底下看着,陪着公主,以防公主出什么意外。公主不让我们上去。公主每次到石上面都会点燃篝火取暖。那是大人病倒的第三天,小人们见公主在大石上烧了些什么东西,一边烧还一边哭。等公主回去休息,小人们也准备回去时,不巧一阵大风刮来,把大石上的灰烬都刮了下来,打在小人跟几位兄弟身上,一块大的正好打在小人脸上,小人的脸便烫伤了。”

        “你自己可有仔细看过这块疤?”①

        “不曾看清楚,但小人取水时,在河水的倒影里看过。这疤着实难看,似一动物的头,帮小人上药的兄弟说它很像一只狼的头。小人恐怕以后再没脸见人了。”他窘迫地低下了头。

        “走,带我去你受伤的地方……”

        “噢!”

        这时,一个郎官跑了进来,道:“大人,不好,有几个兄弟被匈奴人抓了,匈奴人要烧死他们!”

第三节

        “匈奴人?!”

        “今天一早,几位兄弟在谷底的那条河里洗澡。匈奴人就来了,把他们抓起来,小人几个逃回来,打算跟兄弟们商量如何救他们,没多一会儿,就眼见匈奴人架起来几堆木柴,把那几位兄弟绑上了,这就要点火了……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你们古代人怎么这么爱放火!”

        “什么?&*@!!!”

        “没什么,快走,去看看……”

        我领着兄弟们出了小屋,上了马,冲出营地。

        这大病一场 ,多日没有骑马,在马背上竟有点晕,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打马冲进魔鬼城。

        只见魔鬼城黑烟燎绕,可怕的雅丹怪石浸在黑烟中,更为阴森恐怖,这座城简直名复其实地成为妖魔盘据之所。我心里起疑,难道谷底燃的大火这么快就已烧到魔鬼城里来了吗?匈奴人拿什么烧出这么黑的烟?

        见我疑惑,一个小郎官过来道:“这是公主点的……”

        “狼烟!?”

        “正是!”

        “她在哪儿找得狼粪?”

        “公主每天都叫小的们去谷底悄悄收集……”

        “收集?快找些人来,把它灭了,亏你们还是郎官呢,这种东西能随便点吗?想把狼招来呀,快去!把这些火和烟都给我清理干净,她再想点,就把她捆起来!”

        “是!”

        “我们走!”

        这女人疯了嘛,在这荒原点起这东西玩,这不就是信号嘛,我大汉的任何一个烽火台都没法看到这里,反倒会引来城邦里的于阗人,这全是荒原,没遮没拦,这么黑的烟腾空升起,于阗人要眼睛没坏,肯定能看到。我得先把那几个人救出来,接着就得想办法脱身离开这儿,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我叫来剩下那三个郎官,吩咐道:“快去跟公主府的掌事小吏们通传,每人都带好武器,在军营以及城里埋伏起来,在军营各处挖好陷井,设置路障,准备战斗。这两天里,要是于阗人没来,等我回来安排。若他们来了,一部分人战斗,另一部分人准备,若来的人少,就轮番上,来的人多,就一起上,先让他们在陷马坑那儿吃一阵亏,再上去跟他们打,若能扛到夜晚,再分批向谷底撤退。若还能相见,我们再商量怎么躲过匈奴人,找路逃走!”

        “是!”

        “我跟公孙执要是回不来了,你们也按照我刚才说的逃生,不用等我们!”

        “大人……”

        “去吧!公孙兄弟,我们走!”

        这个状况的突发,使我不能带上很多人,其实带多也没什么用,匈奴人是我们全体的几倍。看来,接下来的救人行动,只能智取了。

        我带上公孙执一起来到峭壁,准备下到谷底。

        “大人刚才何以做这样的准备?”

        “公主点的这狼烟若被于阗人看见,万一他们起疑,派人来看,我们怎么办,得先准备一下!”

        公孙执道:“原来如此,公主最近行为确实有些奇怪!”

        “我早晚得被这败家娘们儿玩死!”

        “败家娘们儿?呃,大人何意?”

        “我家乡话……先不理她,咱们下去!”

        我俩顺着峭壁的绳梯下去……

        谷底已经像开锅一样热闹,二十多匈奴壮小伙儿正吹着低声的号角,还有个萨满 ②巫师,穿着破羊皮,脸上画着鬼符在那儿跳来跳去。好几百号匈奴人都出来了,男女老少全都聚集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争相观看即将开始的“火刑”。

        空地上架着四堆木材,比于阗女王那天搞的那个,“型号”上小了很多,但烧死一个人绝对不成问题,木材堆上各安置了架子,我们那四个兄弟都像待烤的羊一样被绑在上面。场地的几个角上,还支着几口大锅,柴火正旺,里面也不知道在煮着什么。

        这是要行刑,还是要开party呀,怎么看都不像是“公审行刑大会”,倒像是宴会。难道,这不是要“烧人”,这是要“烧烤”?烤熟了,配着大锅里的汤,男女老少连吃带喝?!怪不得这么热闹,这是要大吃一顿啊!匈奴人还吃人?!不好说,这不是一个高度文明的时代……

        我跟公孙执一步步走过去。

        这时,一位看似首领的老者,咕噜噜说了几句匈奴语,大概意思我们能听懂。好像是说,这四个人在河里洗澡,无耻地污染了他们神圣的河水, 所以要处理他们,把他们烧死,让他们的灵魂脱离躯体去跟神灵请罪。

        老者一声令下,几个男子用一只一人多长的大勺从大锅里舀出一勺液体,抬着就向其中一个兄弟方向走去,原来那锅里熬的是油啊,羊油,点火前是要浇油助燃的。

        我得妈呀,没等烧就得被烫死呀。事不易迟,公孙执道:“大人怎么办?咱从后面包抄?”

        “就咱俩,还包抄啥呀,上去跟他们谈判,要人!”

        “谈判?大人,何为谈判?”

        ……

        我高喊了一声:“且慢!”奔了上去。

第四节

        我的声音淹没在号角声以及喧闹声中,直到我冲进人群,站到了那首领跟前,他们才发现我,暂时停住了那一勺蓄势待浇的热油。整个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警觉且不友好的瞪着我,此时,公孙执也跑了过来,站在我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那领头的老道大喝道。

        我们身后又上来几个壮汉,拿着弯刀对我们虎视耽耽。那几个拿大勺的人,差点把油浇我身上。

        我拱了下手,故作镇定用匈奴语对那领头的老者道:“大首领,在下乃大汉使臣张骞,这四位是在下的随从,不知他们如何冒犯了贵部,还望有所包涵,且能放过!”

        匈奴首领道:“放过!?他们用他们肮脏的身体污染了我们的河水,这是对大河女神的污辱,如不处理他们,河神震怒,不再庇祐我们,我们将失去生存所依,当何是好!?所以,一定要严惩!这块谷地是我匈奴人先来驻扎的,从来就没有异族人敢来侵扰,你们汉人来此地做甚?”

        接着,他又对他的族众道:“我们匈奴人无需与汉人往来,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慢!大首领,各民族一家亲,我们要搞好民族团结嘛!我们绝无恶意,只是经过此地,随从们不知风俗,多有冒犯,在下愿赠大首领美玉一块,以表歉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马上过来几个匈奴小伙子,就要拉我们。

        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您还记得我出发前皇帝御赐了一批物资吗?其中有几块玉佩,我一直随身携带,经历这么多事,我身上除了它们,也没什么贵重的物件儿了。这些美玉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每一块的价值都可以抵得上上海西郊的高档院子。在大汉的中原,它们也算是稀有的珍宝,皇家专享。不知道文化风俗和我们出入甚大的匈奴人识不识货,要是人家不稀罕,这礼物肯定是白送了。不管怎么样,先试一下吧。

        我把美玉交给公孙执,他双手捧着走向那首领。

        下午时分,天空多云,刚好一朵云移开,一缕阳光照向了这块不平常的空地,使得眼前的一切分外明朗。

        看来,匈奴人也知好歹,说是给礼物,也就不那么凶了,那几个拿着家伙的也站住不动了,就等着公孙执把东西送到眼前,先看看是啥礼物再说。

        那老者的眼睛突然一亮,连眨几下,定睛瞧起公孙执来。我怎么觉得他打量的不是美玉,而是公孙执呢。公孙执自己全然不觉,只顾低着头一步步地向前走。接着,这老者的眼神就越发不像是在看一个送礼物给他的陌生人,渐渐地从注视到欣赏,从欣赏到崇敬了。这个群体愈发地安静,很多人也开始这样看公孙执,接着男女老幼的眼神全都不太正常了,我的心跳开始快起来。他们不会是觉得公孙兄弟更适合作食物,打算吃了他吧。我仿佛在他们身上都找到了《西游记》里的妖怪见到唐僧的感觉。或者,他们想把我们全都吃了?我环顾四下,并没有人这样看我,难道,他们只看上了公孙执?!

        公孙执已走近了那位老者。他身体微微一倾施礼,并双手高举起那块美玉。这时,老者的双手已开始抖动,脸上笑开了花,两眼擎满泪水,突然,他双膝跪地,双手根本没有接那块玉,而是伏在地上,几乎五体投地,他呜咽着,说了一大段匈奴语,我唯一听懂的一句是:“给您行礼了……”

        我心想:匈奴人也太没有民族气节了,给块玉就成这样,没见过宝贝是哇,太丢人了。

        这时,老者身后的所有族人都跟着趴地上了,也都呜呜地念着什么。

        我松了口气,这回有门儿了,匈奴人民感动成这样,估计不用谈啥就能放人了。

        公孙执傻了,手里捧着玉,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我走过去,忙扶起老者,老者起来,他推开我,抹了下眼泪道:“狼神使亲临小部,我等感激涕零,呼突浑见过狼神使!在下这就吩咐族众与您欢聚,迎接洗尘,望狼神使不弃!”

        “狼神使?!”哪儿呢?

        他双手抖着握着公孙执的手,那狼神使肯定是公孙执了。

        我恍然大司,公孙执脸上的狼头印记,这是个很重要的符号。估计是谁有这个符号,谁就是狼神使。公孙执自己也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狼头伤疤,又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看来他也想明白了。他向我眨了一下眼睛,狡黠地笑了笑。

        公孙执用很不熟练的匈奴语对呼突浑道:“这块美玉是我的汉使朋友所赠,请大首领收下,还请大首领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那几位朋友,他们并无恶意,河神不会责怪的。”

        “好的,狼神使的朋友就是匈奴人的朋友,在下这就放人,来人呢,把那几位朋友放了!”

        几个壮汉爬上那些木材堆,把魂不附体的那四个人放了下来。

        那老者道:“让诸位受惊了,请各位朋友跟我族人一同欢聚!”

        刚被释放的几位兄弟,踉跄地扑到我和公孙执身后,没有吓尿的,也不算很丢人。

        眨眼间,“行刑场”变成了“宴会场”,本来打算用来烧人的木材变成了烤羊用的,歌也唱起来,舞也跳起来,美丽的匈奴姑娘在眼前穿梭围绕。刚刚大病初愈的我,喝了几杯酒便觉喘不过气来。好在古代人的酒,度数不是很高,不然,真是没力气爬上峭壁回去了。

        席间,我们跟这位首领讲了我们的简单情况。提到于阗时,这些匈奴人都很气愤,可见匈奴与于阗现在只是在王室上层的一部分势力中有联合。在百姓中,素怨尤在。这个情况是我很想听到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到这里的匈奴人的帮助,取道谷地回大汉。

        公孙执成了匈奴人的偶像,他们象粉丝似地簇拥着他。

        我得以有机会跟那几个兄弟说话。

        “怎么被抓的?”

        “我们兄弟几个想去河里洗个澡……太久没有……呃”

        “白天也不敢去,就想着半夜去太黑,也怕出事情。我们就约好了,天刚亮那会儿去。”

        “你们不洗澡会死呀?!”

        “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一辈子也不洗了!”

        “这回好了,洗好了差点叫人烤了!”

        “没有啊,大人,也没怎么洗呢!那河里哪是有神呢,是有鬼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好好说!”

        “是啊,大人,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看见水里有个女鬼,穿着白衣服,披着水发,着实吓人呢……”

        “不对,大人,小人看见她的脸了,好美呀!要不是那时候出现,也不会那么可怕的!”

        “再美,她也是鬼,她还牵了一只可怕的黑乎乎的怪物!”

        估计这几人是吓傻了,已开始胡说八道了。

        “行了,你们吃饱喝足都回去好好歇着。咱们马上就能从谷地找路出去,回大汉!”

        “是,大人!”

        “大人,真的有鬼,您相信我们吧,我们都看见了!她就牵着她那只怪物,一步步走到水里,很久才从水里出来,一般人哪能这样啊!小的们要不是偷看她,一时疯魔了,也不会没有防备匈奴人,落得被他们抓住!”

        “对了,大人,小的拾了一只耳环,正是那女鬼的,您看!”

        我接过那只耳环。那是一只由多个白玉小珠和金丝线穿成的精美饰品。我又抬眼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欢舞的匈奴姑娘以及抱着孩童的妇人,大都有很复杂的耳饰,但是都是粗质的骨质或是金属,形状也没有章法和美感,完全比不得此物精美。这白玉珠质地十分温润,打磨细腻圆满,孔洞尺寸统一,钻口光洁,在这个时代,这样工艺绝对出自一流匠人之手。在大汉,这种档次的白玉只有皇家才有权配戴,百姓基本没有机会见到。在这匈奴小部落的寒酸聚集地,怎么能出现此物呢?难道是公主的?我生病这几天,她整天瞎折腾,估计没少到谷地来收集狼粪,是她不小心掉的吗?不会的,公主人很纤细,她的耳饰都很小巧,没有这么夸张的,不像是她的,并且这耳饰的风格绝不是汉家所有,这些金丝的编织特点有明显的西域特点。

        我把这饰品收入怀中,道:“综上所述,我认为,你们是偷看人家匈奴姑娘洗澡,被匈奴人抓了,就算把你们吃了都活该!”

        曲终人散,进行了一夜的匈奴大party终于结束了。公孙执喝得根本站不起来,被匈奴人留下。我跟他们说好,次日我们再来接人。匈奴人热情地表示,要请我们全员吃羊,开一个更大的party,并愿意跟我们做朋友,更愿意送我们离开这里。

        我兴奋地带着这个消息以及这几兄弟爬上峭壁。

        ……

        回到魔鬼城,城外喊杀声当即直冲进耳朵,不断地有撤回来受伤的兄弟倒在地上。

        出事了!

        我们骑上马冲出城外。城外的军营已经是战场,人马来来回回乱做一团,打得不可开交。战场的中心,骑在马上打得正欢的是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大汉公主和于阗女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注:

①那个时代还没有水银做的镜子,一般都是铜镜,这种镜子光洁度很差,并不能把人照得很清楚,很多人家也没有镜子,常以水中的倒影来看自己,外出行走,更不可能人人都携带镜子。像故事中的这种情况,受伤的公孙执不太有条件看清自己的脸,他只知道自己的脸伤得不轻。

②萨满:古代最原始的一种宗教形式,在北方少数民族尤为盛行。萨满教普遍认为万物皆有灵魂,万物之灵可以通过人的身体向人类传递他的魔力。所以,凡有萨满教流行的民族,常有一种特殊人物,巫师,他们通过自己的肢体活动,代表神的意志,并通过自己身体连接人与神灵。说白了吧,就是跳大神的,跳到一定程度,大神附体了,他就通灵了,在那个时代,对于特定的民族,这可是很高尚的职业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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