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仗已经打了十几年了,二虎的父亲和哥哥大虎都被征去了军队,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不过若是战死,军队那边会有信送来,所以二虎一直坚信爹和大哥还活着。
二虎是两年前被征兵的。那时二虎刚满十八岁,还没娶妻,就被军队里当差的给带走了。他家里还有个妹妹,那时才十三岁。二虎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幺妹,照顾好娘,哥哥一定在你嫁人之前回来!”
二虎住在边境的牙湾村,村里的男丁基本都去当兵了。父亲离开时幺妹还没出生,大虎离开时幺妹还不记事,所以她不记得自己有爹爹和大哥。母亲摸着幺妹的头安慰她:“等幺妹十五了,哥哥就回来喽。”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边境的战火仍未平息,二虎的队伍和敌人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只有二虎活了下来。战场上除了尸体,就只剩硝烟和黄沙,将一个接着一个的土坡盖得严严实实的。
二虎站在山坡上,迷茫了。敌人没了,战友们也没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
“往南走,回家。”一个声音告诉他。
二虎背着干粮,拄着长矛,一步一步地往南走。没有了硝烟之后,冬季的风恢复了原有的凛冽,疯狂地割着二虎的脸颊。
当熟悉的村子映入眼帘时,二虎欣喜若狂。
“阿娘,快过年喽,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幺妹问。
“快喽,快喽。”母亲说。
二虎走进村子后,却感到有些陌生。牙湾村比他离开时更加萧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被战火侵袭过一样,可是二虎记得,敌人还没打到这儿呢。
也许是大家都在屋里,快过年了,外面冷,没人愿意待在外面。二虎这样安慰自己。
二虎推开了家门。“娘,幺妹,我回来喽!”
可是家里没有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怪事,跑哪儿去了?”二虎不解。
他在村子里寻找村民的身影,可是转了一圈,仍是一个人也没找到。
“也许是搬走了。这里离边境太近,不安全。”二虎自言自语。他回到家,想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但他再次推开家门时,却发现屋里有人。当他看清那人时,又吃了一惊。
“大哥?”
那人也吃了一惊,问道:“二虎?”
兄弟俩抱在了一起。
“大哥,你回来了,真好,娘和妹妹去哪了?”二虎哽咽着问。
大虎摇摇头说:“不,二弟,我们没有回去,这里不是真正的牙湾村。”
“什么意思?”
“我们还在打仗呢。娘和妹妹在外面。”
“外面?”
“二弟,你要不要去见见爹?”大虎问。
“爹也活着?”二虎激动地扯着大虎的袖子。
月光下的山坡上站着很多人,二虎认出,里面有很多他小的时候见过的人,当然,里面也有自己的父亲。
父亲见到他时,眼神由惊讶变得悲伤,又变得兴奋。他没等二虎叙旧,就拉着二虎的手,走到人群中央。
“这是我小儿子,他参军了。”父亲对一个看上去像领袖的人说。他转身面朝着二虎,满脸关切地摸着他的脸颊:“孩子,你受了多大的苦啊!”接着又对领袖说:“快看看,是不是够了?”
领袖在地上画了一堆二虎看不懂的图案,然后站起身说:“够了。”
“终于够了!”父亲满脸欣喜,但又崩溃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个是我儿子?”
“什么意思?什么够了?”二虎问。
“二弟,这里每多一个人,外面的仗就少打一场,现在外面太平了,娘和妹妹都能过上好日子。”大虎说。
“我苦命的两个儿子啊……终于不会再有人遭罪了……”父亲又哭又笑。
“那这里是什么?”二虎又问。
“这里是战场,仗是打不完的,这边的仗打赢了,那边又有新的仗要打,一场接着一场,不过只要我们吃点苦,外面的人就能好过一点,这是值得的。而且现在人够了,外面的仗打完了,军队不需要再征兵了。”大虎回答。但他又低下头,话语中带着伤感:“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二虎重复着,“我看不到幺妹嫁人了……”
“放心吧,她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大虎拍着二虎的肩膀。
话音刚落,远处隐隐传来冲锋的呐喊声。
“又要打仗了。”大虎说。
除夕这天,村里传来了好消息:仗打完了,边境太平了。村民们终于能安安稳稳地迎接一个新年。幺妹在家蒸了大馒头,香喷喷的,冒上来的热气快将她的头发打湿了。
她问母亲:“仗打完了,哥哥这次真的快回来了吧?”
母亲咬着馒头默不作声。
老村长穿过充满欢声笑语的街道,回到家里,关紧门,点上火炉,将几封信拨进炉子里。这些信是年前从北边寄来的,其中有一封说,停战之前打的最后一次仗,以双方同归于尽而告终,整个战场无一人生还。两年前村里参军的人,几乎都在这支队伍里。
村长不是第一次烧北边寄来的信了,他知道这么做不对,但他确定这是最后一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