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担心最后角色们任由自己的世界走向毁灭,直到最后两页,发现危机解除了,竟还出乎意外的和平,真是皆大欢喜! 就当作大团圆结局去看吧,阿西莫夫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已到了知天命之年,也许已经当了外公或爷爷,所以变得慈祥了。
《神们自己》篇幅不长,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对人类科学家这个行当真实还原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类故事,第二部分是平行宇宙里面的生命故事,第三部分是月球人与地球人之间的故事。据老爷子说,他最喜欢的还是第二部分,写了外星人的性与死,有成就感。而我最喜欢的倒是第三部分,地球与月球之间那种统治与被统治的不对等关系。事实上三个部分,三种社会结构,都免不了探讨政治组织问题——此处“政治”应作最宽泛解释,包括社会如何组织、资源如何分配、权力如何运作,等等,分明是人类社会的各种模型的变异体。
事实上,即使科幻小说的角色是外星生命,仍然不可避免地充满地球人思维,仅是因为现在的读者必须是地球人啊。虽然,像艾科·翁贝托那样的作家会希望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被外星人读到,让我们还是实际一点吧: 目前掏钱买书的,可还是地球人哪。
说回阿西莫夫。从开篇就对他驾驭人物对话的功力印象深刻。不需要外貌描写,不需要景物描写,不需要细节描写,什么都不需要,单单是对话框一直在滚动,就能把故事情节带动到几百英里远——这是一种了不起的编剧能力啊!
虽然语言平实简洁,每一个人物讲话都有点像机器发声,但是每一句台词都承载着丰富的故事因素,让读者忘却讲述者的脸孔而更注意的是故事本身,作者怎么做到的呢? 除了掌握对话的节奏,还有句子与句群的安排,亦是一种节奏,让读者像看电影似的因为视觉滞留效果而错觉情节“图片”在活动! 我不禁要揣测,作者自己是否要练习这些对话,以充分掌握拿捏其分寸呢? 否则他怎么试验出最佳效果呢?
查了一下,阿西莫夫(1920-1992)出生在俄罗斯,三岁就随父母移民美国。后来读过文学硕士,二战期间为兵工厂工作过,服过几个月兵役,进大学教过书,但百科上还说他是个化学家兼历史学家,一生写书五百本,这真是个勤奋的家伙。也许是另一种“史蒂芬·金”吧,不同领域的。
就《神们自己》里面的语言风格看来,阿西莫夫在日常生活中肯定是个极受欢迎的段子手。据说他每次演讲都不用打稿子,不看时间,妙语连珠,却又总能在时间限制之内恰到好处地结束! 这种貌似不动声色的驾驭能力,也许需要大量的、长期的练习,不为人知的努力。
话说回来,1973年《神们自己》获得“雨果”奖的时候,冷战正在冰封期,作品里有许多寓言式的表达,简直就是一面现实的镜子。人类世界总是在“一场危机接着一场危机”中前进,但并未弃绝希望,因此作品的乐观色彩也可以理解了。说到底,这样的科幻小说也颇能慰籍人心的,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