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 北京
李美每周五给学生放一天假,在这一天里陈云离和孟凡通常选择补觉。
这天早上陈云离在床上正迷糊着,寝室的门被人呯地推开了,把他吓了一激灵。
来人直奔陈云离床铺,大喊:“醒醒篱笆!醒醒!”
陈云离睡眼朦胧地应了一声。
那人急眼了,把陈云离揪起来狠狠摇晃了几下。陈云离心里很是不爽,心说一周睡个好觉不容易的谁他妈来搅和我,一睁眼见是同班曹凝川。
曹凝川急得跟什么似的,说:“篱笆,孟凡跟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陈云离顿时顿时清醒了大半,狠眨了几下眼睛。“哪儿?!”
“课室。"
陈云离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冲出了宿舍。
另一边,孟凡在教室被俩男生按着,动弹不得。脸上青筋外露,双眼狠狠地瞪着石青。
石青倒是一脸的戏谑,慢吞吞地从口袋里夹出一支烟,点上,叼在嘴里,他看着喘着粗气的孟凡,说:“没大学上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没素质。”
孟凡狠狠地挣扎着,破口大骂:“石青!去你妈的!”
石青笑道:“孟凡,一年前你不是挺牛掰的吗,整天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现在呢?”
“你他妈还有脸回来!”孟凡吼道。“别他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大学怎么来的!不就是凭着有个当官的爹吗!你有个狗屁能耐!”
石青又笑了:“是又怎样?”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烟头甩在地上,踩灭了。“现在上大学的是我,还在复读的是你——”话没说完,一个巴掌已经扇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在场的学生心里都痛快了一下。
石青被扇得趔趄了一下,心头火起,心说从小到大谁敢打我啊。抬头一看,只见是阴霾满脸的陈云离,刚想开口骂两句,陈云离的右手唰地抬起,笔直地指着石青。
石青愣了,到嘴边的话被陈云离的气势压了下去。
陈云离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给我滚。”
在场的人都看着石青和陈云离。
孟凡发现已经没人按着自己了,马上跳了起来,飞身扑向石青。陈云离将孟凡拦腰抱住,说:“够了。”
孟凡挣扎着,吼着,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石青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瞅了一眼疯狗般的孟凡与,扭头走了。.
当天晚上,孟凡与情绪一直情绪低落,就连陈云离说请客吃晚饭也无济于事。
当晚十点
“操,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儿子!”孟凡边将第八个空啤酒瓶踹飞边吼道。“仗着有钱!”他狠锤了一下桌子。“有势!”又捶了一下。“就他妈是一 ——”
孟凡第三下没捶下去,右手被陈云离牢牢拽住了。陈云离冷眼看着他,说:“你嚎个啥啊?”
孟凡甩开陈云离的手,圆睁双目瞪着陈云离,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儿,嘶哑着声音吼道:“狗东西欺人太甚!你他妈的不生气吗篱笆?”
李晓舞小脸苍白,附和道:“离哥挺生气的啊,不是揍他了么都。”
“哼。”孟凡一声冷笑,把目光移向惨白惨白的月亮。
“生气。”陈云离突然站了起来,拿起酒瓶狠灌了一大口,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孟凡与,吼道。“你生气有他妈个蛋用!”
孟凡被陈云离一下吼愣了,结巴道:“我——”
“你个屁你,瞅瞅你现在这德行!”陈云离说道。“你他妈还敢说自己是复读生?!”
李晓舞越听越觉得陈云离话说重了,想出言劝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死死盯着孟凡,打算在他扑向陈云离的那瞬间按住他。
“生气,生气能他妈的帮你考上美院啊?”陈云离继续说道。“跟那种王八蛋纠结什么啊?他有爹,咱有本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陈云离说完一屁股坐下了,偷偷地喘着气,说完这几句话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陈云离在很久前就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跟别人说理,尤其是对朋友。每次孟凡畏缩了需要别人在背后狠狠抽一鞭子的时候,陈云离都会站出来做这个拿鞭子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闷热的空气中,三个人尴尬地沉默着。
孟凡突然开口道:“篱笆。”
陈云离闷哼了一声。
孟凡带着醉腔说:“其实我跟石青较劲,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陈云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篱笆,你没注意到吗?”孟凡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九月了。”
李晓舞清楚地看见陈云离浑身一哆嗦。
陈云离当然知道九月意味着什么,他们三个都知道。复读生都知道。九月,开学的日子。
艺考就是一场战斗。胜者,九月份开学了就开始大学生活。败者,九月份已经在考前班里开始了为期大半年的苦修。而陈云离三人明显是要呆在考前班眼睁睁看着曾经跟自己一届的学生背着行李去上学的败者。
“明天——”孟凡咬牙切齿说。“石青那王八犊子,就拖着行李哼着曲儿去美院上学了。凭什么?”他狠狠地擂了一下桌子,吼道。“凭什么!”
陈云离本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孟凡从他悲观的想法中拯救出来,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经有点失控了。
谁会不难过,谁会不在乎?谁有把握能成功,谁敢再拼一年青春?这些话一直在陈云离脑子里飘着,徘徊着。
而我们又能怎样?这句话冲撞着陈云离的心。
“我们可以扛着。”陈云离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李晓舞一愣,说:“离哥,你说什么?”
“我们坑得住,也必须扛住。”陈云离说道。
孟凡冷笑一声,说:“怎么扛?”
“用信念扛。”陈云离似乎恢复了些底气,他接着说。“我们都有信念。”
孟凡低头不语。
陈云离说:“信念可以是任何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它都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孟凡,我记得当时你说过,你非美院不读的。”
孟凡脸上的表情涣散了。
有时候,人需要在回忆中寻找丢失的勇气。
“所以。”陈云离拍了拍孟凡的肩膀,说。“美院,就是你的信念。”
孟凡眼眶红红的,喃喃地说:“美院如果没有我——”
“还叫个屁美院。”陈云离笑着接道。“真理是个啥?真理是——”
孟凡狠狠地撩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咬牙道:“真理是爷画出来的。”
陈云离笑了。他站起身来,把孟凡拽了起来。说:“走,吃串的干活。”
孟凡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带钱啊篱笆。”
陈云离又笑了,笑得很轻松,心道今晚能让你恢复往日雄风我就是请你吃金钱豹都认了。
李晓舞松了口气,给了孟凡一个极响的脑瓜崩,打得孟凡直咧嘴。她恶狠狠地说:“刚才你吓死我了!”
而真正松了一口气的,是陈云离。
曾有过这么一句话:千万不要跟比你聪明的女人上床,千万不要跟你的丈母娘打麻将,千万,不要不要跟最好的朋友开公司。
那跟最好的朋友一块淌艺考这趟浑水呢?
陈云离闭上眼睛,努力想把这些念头驱出自己的脑海。
“哎——”远处传来孟凡的叫声。“篱笆你说好请客的啊!人死哪儿去了?”
陈云离低头笑了笑,快步赶上了孟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