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醒醒!」
陈楚是亥时的守班,他今天像往常一样提前一炷香的时间来到正德门,却发现城门大开,值班的侍卫倒了一地,赶紧上前查看,好在都还有气息,只是被人打昏了。用力拍打他们的脸,好一会才缓缓醒转。侍卫发出的哎哟声和盔甲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他抓住其中一人问发生了何事。
「刚刚……雪公主来到这里,说有要事要连夜出宫,我们正在劝止,就被人从后偷袭,因此晕了过去。」
陈楚看了眼四周,没见到公主,看来对方已经趁他们晕倒出了宫去。
还来不及去想偷袭他们的人与公主的关系,几名由内城而来的重甲侍卫“砰砰砰”地由远而近,团团将他们包围。陈楚认得他们是禁宫护卫,带头之人气焰跋扈。
「你们可曾见到雪公主?」
众人哑然打颤,不知如何回答。陈楚见状,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想着公主半夜出城,虽说不合规矩,但也不是没发生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站出来交待了事情。
不想那人听陈楚说完,脸上勃然变色,大喝一声大胆。
「雪公主涉嫌杀害皇后。如今你们轻描淡写几句,说什么被人偷袭,才让她出了城去,若是大人们降罪下来,你们一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说完,他大手一挥,让手下将正德门的侍卫连同陈楚一并绑住,投下狱司。
这陈楚才来城门司三月不到,宽脸圆目,虬髯纠结,一副粗犷模样,加上他身似熊虎,字句如雷,同侪都惧他几分,不敢与其深交。
此时他被无端牵连下狱,心中叫苦不迭,在狱中嘈杂几天,也不见有人理会,一晃已经三天过去。
跟他同室那人叫林大同,正是那晚值守的侍卫,当这差事已经十年,上下有老幼,全指着他这一个人操持。如今他被下了狱,脸上如霜打茄瓜,成日唉声叹气。听得陈楚心烦不已。说他几次,依然不见好,于是只能捂住耳朵,耳不听为净。
这日黄昏,一名官员在狱卒包围下来到过道,掐住鼻子,尖声说道。
「都听好了。明天早上司法大臣将审问你们关于雪公主出逃一事,你们给我好好地把脑袋里的狗屎清空,别到时候胡言乱语,坏了大人心情。」
说完,一刻也不愿停留,转身就要离去。这时陈楚在狱中追着他的身影喊道。
「大人,我是陈楚,那天晚上我并非值班当守,因此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还请你跟大人秉明情况……」话未说完,那如小鸡一般的官员已经消失在过道里。只留陈楚洪钟般的声音在狱中回荡。
「陈楚兄弟,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那人走后,狱中无话。直到月上中天,陈楚因惦记明天的审讯仍未睡去。此时他听到身旁的枯枝呲呲作响,林大同靠了过来。
「明天的审讯,你能不能告诉大人,那晚你与我们在一起值夜?只是中间离开了一会。」
「为什么?我明明不在呀。」
「陈楚兄弟,你人高马大,如果连你都被袭击了,那么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被人击倒也就情有可原。大人自然也会对我们怜悯一二,应该不会严加处罚。」
林大同握住陈楚的手,不停颤抖,耷拉的眼眶里竟窝了几滴眼泪。「陈楚兄弟,求求你行行好啊,我如果被判重罪,我的妻儿老母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见陈楚仍在犹豫,林大同挪出半个身子,腾出地方,接着双膝着地,跪在陈楚面前,「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只要你答应,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以后你就是我们林家一家的再生父母,观音恩人。」
陈楚慌忙扶起,「大同兄,你这是何必,我……」想起平日里对方对自己也颇多照顾,于是心下一狠,「我答应你便是。」
「谢谢陈兄弟,谢谢陈兄弟。」林大同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陈楚,本官再问一次,三月十六日那晚,你跟林大同,李俊,陈平,王四一共五人值守正德门。此事属实否?」
次日,陈楚连同其余四名侍卫被带到堂前,堂上正襟危坐三位官员,一紫双红,问话的是紫衣那位,在主位,面无表情。他自称是刑法司的官员,姓张名焕。
陈楚顿了会,点头道:「属实」
闻言,除林大同外其他三人均是一愣,转瞬默契般恢复平静。
「好,那我再问你,中途你离开了一会,是否属实?」
「属实。」
张焕转而问其他四人:「陈楚刚刚所说是否属实。」
异口同声:「属实。」
审讯继续,「在那之后,雪公主出现在正德门前,想要强行出城,你们按照规定进行阻止,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后偷袭你们。致使你们失去知觉,等到醒来后公主已不见踪影,请问属实吗?」
陈楚回答:「属实」,其他人却说出不同答案。
林大同向张焕解释:「大人,陈楚那晚跟我们在一起不假,只是公主来的时候,他正好离开。我猜他定是趁我们不注意,偷袭我们,放跑了公主。」说完,其他人也「对对对」地附和道。
「你胡说!」陈楚几乎要跳起来扑向林大同,这跟昨晚他们商量的根本不一样。可刚要起来就被堂前三四个差役按住肩膀,硬生生压了下去。
堂上官员眉毛上挑,用力拍了拍惊堂木,斥责林大同:「大胆,公堂之上怎敢信口开河,按你这么说,这陈楚定跟雪公主是一伙的。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那林大同避开陈楚发红的双眼,说出让在场人都瞠目结舌的话来。
「大人有所不知,这陈楚可不是咱们北洛子民,而是来自东晋的异邦人啊!」
北洛与东晋作为大陆上的两个大国,百年来征伐不断,恩怨难书,近年虽互通贸易,但难免时有摩擦,北洛子民对东晋人没什么好印象。
张焕感到喉间一阵甘甜,他本来只把这事当普通的守卫不利处理,顶多挨个渎职的罪名。但如果林大同所说属实,那深挖下去,说不定是个通敌答案,那个时候自己可就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了。
他压抑住喜悦,沉声问陈楚:「陈楚,这林大同所说是否属实。」
「属,属实。」陈楚被迫回答,刚想辩解,堂上惊堂木像斩下的铡刀,啪的一声,给自己盖棺定论了。
「大胆异邦,竟敢暗通阴曲,与雪公主狼狈为奸。先是合谋杀害我北洛皇后,此后又利用职权,放跑凶手。今日我先将你扣下,押入天牢,三日后进行三司会审!」
两声惊堂木下,幽幽一声「退堂」,张焕通体说不出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