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尤听鸟鸣声》
中午上班,游园里鸟声喧闹,抓住了我。鸟从何处而来?估计是一树树果子吸引了它们。
游园不大,树却茂密,树叶都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果实裸露在天空下。我看到了鸟的欢畅,鸟们用肢体语言,透露对一方土地的热爱。
我对鸟有特殊的感情,在农村长大,鸟是邻居又是玩伴。小时没少欺负过鸟,春夏天捣鸟窝、掏鸟蛋,到了冬天支上筛子,为鸟设下陷阱,即便如此,鸟依然不舍不弃,围着我,啾啁或者吱喳,把童年的村庄衬托得热闹。屋檐下的麻雀,从来没缺过位,进进出出,和左邻右舍过来串个门子,没有两样。
看到一群子鸟当然欣喜,城市的鸟和人的距离远些,钢筋和水泥,搭建起了有形和无形的墙,将鸟拒之千里。鸟想和人亲近,只能寻一方绿地,栖下目光与人交流。今天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我立于树下,沐浴鸟声,又感受到无尽的乡愁。
关于乡愁,有无数的表述,但在我的心中,乡愁也就是一声虫鸣、一句鸟叫。鸟声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封堵住我的眼睛,无拘无束地表达乡村的喜怒哀乐。乌鸦的叫声是噩耗,喜鹊的啼鸣是喜讯,麻雀叽叽喳喳,是过日子的平常。
听到鸟叫一天开始,鸟的声音熄灭,天也就黑了下来。
夜晚如有鸟啼,那一定发生了意外的事,家家户户的窗口会亮起来,黑色的眼睛非得望穿厚重的黑幕。实际上,也就是自然界的一种绞杀,蛇缠鸟,或者一匹野猫,偷袭了熟睡的鸟群。恨別鸟惊心,惊心的往往是一声短促的鸟啼。
窗口暗下,村庄再次入睡,梦开始坚硬,甚至凄呖。
七八岁时,母亲利用冬闲,去离家上十华里的集镇窖场抬大土,挣些过日子的钱,早出晚归。冬天,天黑得早,我和妹妹牵挂母亲,总是牵着手,走上田埂去迎母亲。最怕的是惊动了歇夜的鸟,突然地钻进黑暗,丢下一串怪异的惊呼,吓得我汗毛竖起,把妹妹的手捏得开裂。此时的鸟声,是生活的杂音,听多了,倒让胆量一天天大起来,迈出的脚步更坚实。
三哥自称是懂鸟语的人,嘬着嘴能和各色鸟儿对话,鸟总是围着他转,飞飞落落,甚至落在他的头上。最神奇的是,他能准确知道,某个旮旯,老鹰抓了只野兔、偷了只公鸡,我们赶去,收获是一定的,多少不论,往往能饱个口福,尝点鲜。三哥说,是鸟告诉他的。果然不远处有鸟,溜圆眼睛看他。
鸟声四散,村庄的故事说不完。二婶有个不好听的绰号,老鸹嘴。老鸹就是乌鸦,乌鸦嘴更难听。二婶尽说破嘴话,喜庆的日子也是。老鸹嘴不受欢迎,村里人躲她,日子再苦,谁不想图个彩头。二婶改不了,又图热闹,喜庆的事不请自到,吓得主人家好吃的塞、好玩的让。二婶因老鸹嘴,还真的得了不少实惠。
二婶死的那天,她家的屋顶落满了乌鸦,却一律闭口。真正的老鸹嘴一言不发,只有哀伤的哭声一缕缕升腾。二婶人好,就是嘴坏,但往往说的是实话。乌鸦飞走,二婶归天,村子猛然了寂寞了许多。
大雁南飞天,鸟声不分昼夜的密,村庄的天空到处是鸟的飞影。偶有落伍的,歇在了草屋脊上,村人会撒上食物,如对待远方来客,吃饱喝足,再拿起破锣,哐哐哐的敲响,是鼓劲也是欢送。鸟升空起航,一声惊呼,已撵上阵飞的鸟群。
故乡还是他乡,南飞的鸟作出了回答。
又听鸟鸣,落叶的游园,绿叶陡自升腾,我的眼睛迷糊。我还是看到了熟悉的身恣,白头翁、山麻雀、花翅鸟、小绣眼、孬斑鸠,真真切切,它们也从我的家乡迁移而来吗?它们看我,我看它们,相看两不厌。
寒风吹过,鸟鸣缠绕阳光。
2017.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