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的人生,我们常常感叹它太戏剧化,可现实生活里的人生,是戏剧化的唏嘘响声——
余秀华生活在一个叫横店村的地方,在她还没有成为有名诗人之前,我知道的横店,是在另一个地方。那里每年都产生,国内数千部影视作品。尔冬升曾经拍摄《我是路人甲》,就从一个侧面描写横漂族群,在横店那个地方,发生和奇迹接轨的戏剧人生。但那个故事,不足以展现浙江横店影视城,每天无数演员想用一部作品,换取一个渺茫机会,能翻牌面圣的渴望。因为这里的横店,相似的故事太多,所以也就无路可走。
远在湖北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的余秀华,与这个横店影视基地隔着千山万水,却在她身上发生着比电影场景中,更具故事性的传奇。都说生活不是演戏,但人的很多时候,比戏剧更不可思议。三年前的她,只是在村里,巴巴地活着,每天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打水,煮饭,按时吃药。有时,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晒晒太阳,看庄稼生长随着季节生长‘看云雀叼起玉米粒飞走,又或者摇摇晃晃垫着脚步,去打谷场上去赶鸡。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就这么度过。村里人觉得,她应该知足的,她的家人,她的丈夫,也觉得她可以知足。一个生下来就脑瘫的女人,有男人可以娶她,还能生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她啊!心里一直都是有着诗和远方,像野草一样,想在田野肆意生长。眼前只是在苟且生活,对她而言,这几个字是对的,是真的。脑瘫造成的语言障碍,行动不灵活,不代表她思想的迟钝,心灵的愚钝。心灵对生活和爱的渴望,不是一场交易性的婚姻可以拯救,也不是冰冷的生活可以埋没。她没有美貌,却用如水一样的年华,为她洗涤出诗样的语言,用文字去一一表述,渴望让别人碰触她,苟且生活下血淋淋的灵魂。
年复一年,直到《诗刊》发表了她的诗九首,余秀华的诗中有什么?可以被惊叹为语言的流星雨,灿烂的你目瞪口呆?如果你真读过她的成名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你就知道为什么说“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这不是文艺界评论,余秀华写诗中最好的一首,却是被网友们最为传递的一首。因为那是一首诗中的摇滚,写出无数生活在彷徨,绝望,无处宣泄的迷离,每一句都直白地发出,撞击碰壁的声响。
她是在为自己呐喊,也因为这样的呐喊,为她的洞穴破开一个出口,让她不再苟延残喘,继续冰冷的生活。让她可以有爱有尊重,有明亮的倒影,像野草一样肆意接受阳光和雨露的滋养。她从野草样子中,长成一棵树般的粗壮,于是,余秀华选择了离婚。倾其所有的一切,割离这场,从十九岁就注定冰冷的婚姻。那个入赘娶她的男人,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场婚姻是他的耻辱吧?一个大龄光棍,想要一个能生娃的女人就好了吧?即便这个女人曾经对他抱有希望和幻想,也在岁月中日渐冰凉,成为互相折磨的两具肉体,偶尔在一起碰撞。
还好有诗和远方,田野和故乡,以及野草野花生活的顽强,让她可以有能力选择离开苟且的生活,从新寻找方向。那一刻她像涓生一样在想“现在总算脱出这牢笼了,我从此要在新的开阔的天空中翱翔,趁我还未忘却我的翅子的扇动。”
离婚后的她,会是怎样?那么多双眼睛,聚焦在余秀华的身上。而对余秀华而言,离婚后的她,已经是最好的开始,她依然可以在打谷场上赶鸡晒太阳;依旧可以在田野村头肆意游荡。人们看她眼光却绝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有讥笑嘲讽的刺痛。在家里她依旧会打水,煮饭,按时吃药,却不必在胆颤,房屋内的冰冷,无可依靠的肩膀。她已经从苟且的生活中,活成了戏剧化的模样。很多年后,应该会有导演和编剧们,选择她作为创作剧本的形象。在离她生活千里之外另一个横店,搭着相似的布景,拍摄成渲染后的人生,故事是遥远的真实,却不是她此时的模样。于是,我们或许会把,一个和横店村类似的地方,当成她最初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