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点35，晨搀扶着伊慢慢向小区走去，依旧是漫无目的地谈话，偶尔能听见女孩的笑声。直到伊在小区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晨，下午可能不用来找我了，我爸可能会来接我。”

晨琢磨着“可能”这两个字的含义，强忍着落寞，点了点头。等到伊的背影消失，晨才缓过来，在心中自嘲。

瞧，这就是一夜情。果然，你还是那么恶心。

中午，晨没有午睡，他选择了沦陷，他开始任由自己的思绪膨胀。

一共26次心动，四个半小时左右的相处时间，6小时的思考时间。

自己有告白过吗？有露出任何喜欢的痕迹吗？会不会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伊可能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该多管闲事。不对，是伊主动找到自己的。那个西装大叔连自行车都骑不好。

黑衣服衬得伊的皮肤很白，她的手指很好看。伊真的好特别。我有显得自卑吗？

我不自卑，我甚至觉得大多数人都是傻瓜。

但伊不是，对，她一定也有那些恶心的想法。

但她的温柔让那些想法变得不恶心。对，不是选择性的忽视，不是逃避，而是改变它们。

我该怎么做？又一次尝试正视这些想法吗？

伊还不够了解我，我对伊的看法大都是自以为是的。

我想让伊了解我，我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伊。

但是……

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半了，在他几乎要冲出去的瞬间，他想起伊告诉他下午“可能”不要去接她，于是他又冷静下来，整理好考试必备的东西，出发去应对这最后一场考试。

下午4点40，晨已经做完了英语试卷，他在第三遍检查完试卷后，终于放弃了抵抗。

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吗。或许，从遇见伊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如此了。

我和伊已经完了吧。反正也没开始过什么。

对“一夜情”有所期待的我，才是最傻也最恶心的吧。

……

20分钟很短很珍贵，但也很长很煎熬，晨甚至抱怨起这英语试题过于简单。这样的煎熬持续到了铃声响起。

“请考生立即停笔……”

结束了。

晨故意走得很慢，在楼梯上磨磨蹭蹭的，他有些害怕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伊。或者说，他知道自己会不断在人群中寻找伊的身影。

晨终于踱到了一楼，尝试性地搜寻后，他松了口气，不过他仍旧是以最慢的速度前行，在涌动的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

晨想起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比喻。

人们的话语与期望像是海水，绝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大同小异，就汇成了潮水。晨作为其中小小的一部分，总是会有不同于浪潮甚至逆浪潮的想法。倘若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想法，那么他会被浪潮裹挟而失去自我；倘若他坦白一切，浪潮将会把他排挤出去。

晨走出了校门，他的目光扫过记者、警察、举着牌子的家长和或哭或笑的考生。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容，这让他有些迟疑而又有些渴望。

晨在初中曾尝试过坦白，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结果是现在他再也不愿也不敢谈及这些逆潮的想法，以至于他选择尽全力阻止自己与他人的交流。

晨终于挤出人群，对于自己要去哪有些迷茫，最终他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文具店时，远远地，他看见了伊的身影。

伊一个人站在文具店门口，抬头望着文具店的招牌，柔顺的短发从她的耳畔垂下，露出干净的脖子，熟悉的黑色外套衬出她雪白的皮肤，再靠近一点，晨看到了她嘴角挂着的微笑。

一瞬间，晨觉得伊是那么陌生，那么美好；同时，晨觉得自己看到了她内心的深处，从那里喷涌出无尽的感动，让晨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晨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与伊的灵魂对话，而对方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断在晨的脑海中回荡。

你是否足够勇敢，愿意逆潮而行？

初二的时候，晨被浪潮排挤，同时父母搬家，他发现自己松了一大口气。初三，晨在心中祈祷自己能有全新的开始，但他受伤的心灵难以在一年的时间内治愈，他在经历了几次失败后，选择了接受。高一，晨选择了闭口不言，从此迷上了这种感觉。

啊，我一直在逃避啊。

晨明白他不该再逃避了，但是……

但是，我不过是伊“不温柔”的“一夜情”。

晨退后了一步，准备绕开文具店，却与突然转过头来的伊对上了视线。

“晨！”

伊微笑着向晨挥手，晨犹豫了一会，在心中重重地说了一句“二十七”，向伊走去。

“晨，你会去聚餐吗？”

“什么时候？”

晨意识到自己问“什么时候”的时候，就表明了自己不曾关心。

“晚上七点，在大学旁边的酒店。”

“应该不去吧。”

“你介意的话，我们就不一起去。”

“不是……”

不能再逃避了。

“伊。”

“嗯？”

“你是在等我吗？”

“嗯、是的。我爸爸又加班了。嘿嘿。”

晨看着伊可爱的笑容，她的眼神里满是失落。

“为什么？”

晨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自己现在大概该安慰伊才对，但他认为有些问题自己现在必须要问。

“为什么找我扶你去考试？为什么和我聊天？你是不是只是做乖乖女做久了所以……”

晨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左手紧紧握着文具袋，周围也围了几个同学。伊的眼中渐渐有了泪水，她拉起晨的手，跑了出去。

“伊、伊！别跑了！”

两人终于在街上停下了脚步。伊大口喘着气，晨发现伊的耳朵很红。

“晨、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做、当做……‘一夜情’？”

晨无比惊讶，他惊讶于伊说出这样恶心的词，更惊讶于对方说中了。

“你觉得、这只是我想要任性一回、所以才依靠你？”

正确。

“你觉得，自己有很多恶心的想法，所以选择逃避。”

正确。

“你觉得只要将自己隔离，也就将那些想法隔离了。”

全部正确。

晨一脸难以置信，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夕阳金色的光芒打在女孩的微笑上，她眼角的泪珠正闪闪发光，显得神圣而美好。

“我可是‘伊妈’，这三年我一直在看着你呀，别小瞧我啊！嘿嘿。”

那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晨的脑海中。

你是否足够勇敢，愿意逆潮而行？

一阵傍晚的风吹过，穿过伊的短发、拂过她的脖子与肩膀，晨向伊靠近了两步。

“伊。”

“嗯。”

“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说。”

“嗯。”

“第一件，我喜欢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