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俩姊妹与妹夫俩兄妹受邀赴宴,邀约人是母亲从小为我们津津乐道的榜样楷模~建华哥。
相信每一个孩子耳边都会有一个优秀的“邻居家的孩子”伴随长大,建华哥便是母亲口中优秀得不成样子的邻家小哥。他母亲闵伯伯是乾州第一家孤儿院院长,我母亲第一天参加工作就与这个“长辫子姑娘”结下不解之缘,一晃五六十年竟眨眼而过,她俩的友谊却仍淳如青酒,逾久弥香。
听得最多的,是“肖伯”的故事。大概是说建华哥小时候特别聪明伶俐,常听大人说起宵夜,知道就是吃东西,有天大白天便对闵伯伯说想要“肖伯”,而湘西话里,“白”与“伯”同音,他母亲想遍了熟人里也没有姓“肖”之人,便问他,哪个肖伯?为何想要找他?建华哥急切切地说:你们不是老说宵夜吗?那我就想宵白!原来他就是肚子饥饿难忍,想大白天吃点好吃的东西,竟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成功引起大人们的注意,最后果然如愿以偿。
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大学(那晚聊天才知竟与我是师大校友),再后来又听说考研上了人大,留在了北京,娶了个妻子叫苹果。闵伯伯老俩口也时不时地被他接到北京小住,只是没过多久,母亲又说她回来了:住不惯,话也听不懂,人也认不得,枯燥乏味得很。
于是经常会听到去看望闵伯伯的母亲回来说起建华哥的优秀,然后又说起闵伯伯的困惑。特别是近十年来,胡伯伯过世后,闵伯伯独居,母亲常去探望,为她交党费、领养老金及各种补贴、寻找贴身保姆等等,事无巨细,闵伯伯都喜欢托付给母亲,母亲也都一一办好从未推脱。
建华哥提起我母亲,直说有恩于他家,我含笑不语,但知道母亲从不图报,只为了她与闵伯伯在那个苦难的年月里结下的深情厚谊。
巧的是,妹夫的父亲当时是歌舞团首席小提琴手,建华哥拜他为师,苦练提琴,后来又在县剧团工作一段时间,躲过了劳苦累重的杂乏农活,心下还暗自庆幸。只是,妹夫他们奉命称建华哥为“叔”,与我们岔了一辈,你呼“叔”来我唤“哥”去,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建华哥实在是个健谈之人,从他的考研英语说到京剧行当、从他东南亚之行说到越南的冰镇芒果加炼乳、从柬埔寨火车说到老挝的弥香咖啡、从红二、三代故事到茶垌古渡口的一壶煮三省,都是那么传神又精彩。
饭菜早已变凉,四五壶普洱红茶却喝得我们浑身暖暖洋洋。青砖木屋里的空调开得有些马力十足,若在平时我早已招架不住,但有茶暖身,竟想起乐天的“绿蚁新醅酒,能饮一杯无?”大夏天的,红泥火炉大可不必,空调冷风倒像极了欲雪天气。只是“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有茶香助兴,故事里就有了馥郁芬芳,建华哥的每一句说辞里,就有了烟火气,全不是小时候母亲说的,如神龛上供着的那个虚幻缥缈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