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一波三折
当轮到我时，天色已晚。夕阳收回了最后一抹红光。由于学费没带够，最后的结论是不予报名。
攥着录取通知单，它像惊恐的小鹿望着我。学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咱们先去吃饭，办法总会有的。”我迷惘而感激地看着他，他带我径直去了食堂。
食堂有两层，里面很大，有很多桌椅。同学们三三两两坐着吃饭。我没什么胃口，学长要了两碗面。我们谁也没说话埋着头吃饭。至今我想不起那碗面的味道。
晚上在他们宿舍凑合了一宿，我人生最大的幸事是无论在哪里都能遇到好人，真正的好人。
第二天找到校长，又找到系主任，系主任找到班主任，最后给我十五天的期限，先报名再让尽快想办法缴清学费。
当通知书被收走时，我分明看到了它眼里的泪花。有了宿舍有了课本有了该拥有的一切，我的心却空的像太阳黑洞，随时有被什么吞噬掉的空落感。
当舍友们侃侃而谈时，我保持着沉默，不是深沉也不是讷言是无边的愁绪包裹着我，将我与周围的一切隔离了起来。真正的孤单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在畅谈你却进不了人家的圈子。学长陪着我跑了学校的几个部门，咨询了不同的解决方案，最后最可行的一种就是申请助学贷款。
一周后，我坐上了回家的列车，车厢里依然很闷热，全然没了初来的好奇，火车一寸寸将我拉了回来。送行的场景还在眼前，我又返回故园，父母能受得了这么大的惊吓吗？他们肯定会着急，以为学校不要我了。对于我一辈子没出过家门的父母，该怎样向他们解释贷款，在他们的心中画押就是卖身做长工，父母一定会害怕。他们一辈子都没进过银行的大门，何来知晓贷款、利息这样的说辞，对于他们比古代的神话还要遥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他们一定会胆战心惊的。
望着窗外即逝而过的景色，思绪被无形中拉得既长又远，想到了很多很多。时光在自己的漫思中悄悄逝去，除了那时那刻的苦恼，现实没得到丝毫的改观。从那以后，遇到事情，我不再胡思乱想、不再自寻烦恼，有能力有改变现实，没能力就修炼自己。而不是在顾影自怜和自怨自艾中白白浪费时间。
火车清晨到达了市里，出了火车站，家乡下着中雨。雨随心地下着像调皮的孩子，下到地上吹起了泡泡，落到车上溅起朵朵水花。坐上开往县城的客车，雨落在玻璃上滚落而下像翻跟头的孩子。小时候在这样的雨天，母亲会给我炒豆子和煮玉米，趴在热炕上吃着暖着，吃饱了出去踩水玩，玩累了回来继续吃。童年就像一盏明灯，温暖着日渐劳累的心。
雨，越下越大，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望着这迷蒙的雨幕，像我的前途。真想：拨开云雾见青天。雨一会大，一会小，车也是走走停停，客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蜿蜒爬行着，车里所有人紧张地注视着司机。车里的空气有压抑的沉闷感，胳膊弯子一样的急转弯加湿滑的路面，这一切都考验着司机的技术，回家的路也是如此艰难。离家越近，心揪得越紧。
在颠簸、紧张中客车终于平安驶进了车站。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好像捡了一条命似的。欢笑着卸着行李，在生死面前一切都那么微不足道。
我赶紧去了趟教育局，询问了贷款的事宜，接待我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很消瘦的工作人员，懒洋洋的说了一些要准备的材料。首先要去村里开个贫困证明，需要村委会的印章。我拿着材料单，着急往家赶，到了县城还有一百里的山路才能到家。村里没有车，只有一条距村子50里的省道，那里有路过的客车。我返回车站赶上了下午4:30的最后一趟客车。
迈向村子的路更加难行，泥泞的羊肠小道，一步三滑，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汗水雨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山顶雾蒙蒙的一片，下雨天，天总是黑的比较早，当爬上第一座山头时，乌云就像罩在头上的帘幕，触手可及。远处的村庄像漂浮在云间的海市蜃楼，若隐若现。再翻过一座山就到家了，不知道这样的雨天父母在做什么？我的出现肯定会惊到父母，站在崾岘口，望着山上的一簇簇野菊花，蓝色柔嫩的花瓣在细雨中矗立着，黄色的花蕊里噙满了雨水。一朵花慢慢弯下了头，几大滴雨水迅速滑了下去，花朵猛烈抖动了几下又恢复了原样，细雨继续飘落。花朵继续承接着、抖动着、滑落着、恢复着。第一次被花的聪明震撼了，当无法承受时倾斜、抖落。只要将身子倾斜一下，放低姿态，压力便会顺势而下。
天色越来越暗，我继续在赶路，下山时我侧着身子滑行，比平时快了许多。离家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着一缕缕青烟，缥缈而悠远。（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