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

        墨色彻底盖过了天际,最后一丝余光都被揉碎在黑暗里。连风都裹着夜的凉意,钻进树叶的缝隙之中发出“沙沙”声。

        两道瘦小的黑色身影打破了这片宁静,两人扒着窗户上的锈迹,手指抠的发白,小心翼翼的翻了出来。两个人蹑手蹑脚,在到了大道上之后,便立刻加速离开。直到亮着路灯的中心大道上才停下,微弱的灯光打在了他们脸上,脸上还沾着着后厨的油烟,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倒影出天上的月亮。

      张景然和孙亦安背着有些破旧的行囊,在夜晚从那个那个餐馆里逃了出来。两人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呼吸着清晰的空气,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今晚月亮真干净。”孙亦安仰头喘着气,风掀动他汗湿的额发。张景然深吸一口,空气里没有了油腻的烟火气,连呼吸都轻快了些:“比洗不完的盘子强多了。”  两人通过宣传单的上模糊的地址,找到那个工厂,夜晚的工厂仍然有着机械运动的碰撞声,滚滚浓烟肆无忌惮的升起,仿佛将月亮都熏黑了。两人刚想进入,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两人拿出来宣传单,告诉了他们的来意。可这时,那个保安露出了一脸坏笑,“来应聘呀,哈哈哈,快跟我来。”张景然心里揪了一下,可看了眼身边同样无措的孙亦安,还是跟着走了——他们早没了回头路。

        保安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房子前,整个房子外表破破烂烂的,外墙被熏得发黑,墙皮大块大块的卷了下去。顺着从窗户里透出的光看去,发现里面十分整洁干净,所有物品井然有序的摆放着。保安上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低沉,得到准许之后,两人跟着保安一同进去。刚一进去一股烟草味便飘了过来,里面有一个中年人,坐在桌前,指甲夹着一本书《人性》,穿着一身挺括的白色西服,领口露出了黑色的内搭,违和的让人感觉心里发紧。

        保安过去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那个中年人听完微微一笑道,“我是这里管事,你们可以叫我刘管事,你们的身份证带了吗?”两人听此,便着急忙慌的从行囊中找出身份证递过去。保安却立刻伸手从他们手中强了过来,双手毕恭毕敬的递给刘管事。刘管事什么也没说,只是打量着手中的身份证。一段时间后开口道:“张景然和孙亦安是吧,你们这可是未成年啊,想要留下的话,工资没发多给啊,可以包吃包住。”两人还没从刚刚的错愕中反应过来。

        孙亦安先急了:“那……工资能给多少?”刘管事轻笑道:“你们也没什么手艺,工资本来也高不了,再加上你们是未成年,我这里可是正规厂子,也只能给你们每人两千,等你们成年或者干得好,我可以给你们涨工资。”听此陷入了沉思,两人对视一眼,想起餐馆老板摔在地上的盘子、骂人的脏话,终究还是点了头。但身份证却没有还给两人,说是以防他们私自离开,走的时候会还给他们,他们也只能半信半疑。离开之后,身后传来刘管事低低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刘管事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离开。保安带着他们来到了员工宿舍,员工宿舍挤得像个蒸笼,两张大通铺占了大半空间,每张床能塞十个工人。两人也能找到一个空睡下,刚刚躺在床上就沉沉的睡去。第二天清晨,依旧熟悉的时间,但却不是熟悉的声音,一个黑脸大汉进来大声高喊到:“起来干活!磨磨蹭蹭的想扣工资?”两人慌忙爬起来,跟着人群往车间走,脚步里满是慌促。

        来到一个跟仓库一样大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铁盒子,里面有很多大型机械正在同时运作,轰鸣声震得耳朵发麻。两人的任务就是在流水线上拆解废弃零件,工厂再将废弃零件统一回收卖出。工作内容十分枯燥乏味,动作要快,不能错,稍有停顿,就有可能出错。

        时光匆匆,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两人感觉到了自身的麻木,月底收到那两千的工资,钱的纸角都被攥皱了,也没有任何的喜悦。张景然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纯白世界,不一样的是里面多了一个带着黑点的大型机器,每次他都会在像是农村小房子的地方玩耍。

        有一天,张景然突然发现,孙亦安竟然在偷偷的将零件塞进衣服里,私自卖出,他的动作很快。张景然好心告诉他,被发现是要被开除的。而孙亦安却无所谓,说着都是因为工资太少才这样的。张景然不知道为什么孙亦安会变成这样,看着孙亦安感觉十分陌生,那个一起翻窗逃出来的少年,好像慢慢变了。

      没过几天 ,刘管事突然来到这里,这是除了第一天来时第二次见到他,他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穿着那有着黑色内衬的白色西服。刘管事站上了高台,机械运作的轰鸣声都变小了,拿着喇叭大声高喊到,“我们这里出了小偷,最近的废弃零件每天都在减少,虽然损失不大,但这种作风不好,尤其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你们只要举报,就可以找我来拿奖励,奖励十分丰富。”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无数的窃窃私语,孙亦安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指节都有些泛青,张景然就这么默默地看着。

      晚上的时候,张景然照常月底给家里打电话。里面缺传来妈妈的声音,“景然,你爷爷住院了……亲戚们天天来催债,他急得血压飙上去,现在还在ICU躺着。”张景然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得知最近,亲戚们时常来催债,给爷爷弄的血压飙升,也住进了医院。无奈妈妈也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来照顾爷爷奶奶。张景然焦急的问道爸爸呢?妈妈却告诉他了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妈妈带着哽咽的语气说道,“景然,妈跟你说个事……你爸爸三年前就因为酒驾撞死人,还肇事逃逸,被判了七年。当时为了赔罚款,家里借遍了所有亲戚……现在家里,就靠我一个人打零工撑着。”

        张景然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砸了。那个小时候把他扛在肩上、会买糖给他吃的爸爸,怎么就成了犯人?家里的债、住院的爷爷、辛苦的妈妈……这些事像石头一样堆在他心上,压得他连呼吸都疼。他对着电话说了句“我知道了”,就匆匆挂断,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手。

        那晚的夜格外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张景然坐在台阶上,直到后半夜才回宿舍。带着这样的心情,慢慢的入睡。梦里他身体上的黑点正在迅速的蔓延到他的全身,梦里的小屋也慢慢的被黑暗侵蚀,变得扭曲狰狞,木窗像是在哭发出“呜呜”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张景然就已经醒来,双眼空洞的盯着墙。过一会,那个黑脸大汉正常来叫他们起床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此时的张景然已经来到了刘管事的办公室里。

        刘管事见到他进来,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张景然心里十分纠结,嘴刚要张开,便又立刻禁闭,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而刘管事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是来举报你的好兄弟的孙亦安偷零件的吧?”张景然一脸震惊,双眼瞪的很大,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刘管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继续说道:“只要你亲口说出,你是来举报的,我就给你升职加薪,工资提到五千,而且可以让你当上你们工作区的小组长。”

      家里的债、爷爷的ICU病房、妈妈的眼泪……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而另一边,是孙亦安和他一起翻窗的夜晚、一起分吃一个馒头的清晨、在宿舍里互相打气的日子。张景然的心里像有两支部队在厮杀,刀光剑影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犹豫已经没了。

          最后还是对着刘管事喊出来了那句话,还带着颤音,“我来举报刘亦安私自偷窃变卖工厂零件。”刘管事听完之后,止不住的笑道,“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您们工作区的小组长了,而且我给你放一天假。”张景然说完之后,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光,踉跄的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后,有几个员工也从刘管事的办公室离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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