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与父亲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我上面有两个姐姐,而我作为计划生育下的产物,又因为是儿子,所以父亲对我一直很严格。再加上我天性顽皮,父亲对我打打骂骂一直都是家常便饭。
父亲学历不高,常常教育起我来,也都是很粗俗的。他把教育比喻是西瓜,他说:人就像一个西瓜,教育起来也许只能剩下半个好的,但如果不教育就连一块好的也没有。不过偶尔也能证明他有点墨水,因为他也常对我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按照我们现在的话来说,父亲的教育方式,其实属于典型的“棍棒教育”,而当这样的方式与“叛逆”碰撞的时候,火光也就呼之则来了。(不在此详谈与父亲之间的小故事)
在我二十岁以前,心里总会隐隐约约地回忆起小时候父亲打我骂我的情景。我常在无数个夜晚回忆着父亲不苟言笑的面容和暴躁的脾气以及恶狠狠的话语中睡去,甚至,还曾一度被噩梦吓醒。
这种情况的好转,是在我正式进入社会体会到了生活的苦楚、以及生活的不易之后。于是慢慢地,我和他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有时候也能相互说起几句话,或者讨论一个事情。甚至父亲还主动跟我说,让我认真地找个女朋友,尽早结婚。
同时,又因为随着他年纪的增长,有些事情也不得不问问我们。因此,我和他之间的对话,也不再只是:“爸,吃饭了”“爸,我先睡了”这么单一循环了……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仅是我在成长,连父亲也在变化,这种感觉很奇妙。
而真正让我心里感到一阵暖阳又特别想记录一下这种心情的,是他前不久为了给我打抱不平,得罪小叔的那席话。
事情的原委还是需要简单介绍一下。
我去年下半年进入小叔的实体服装销售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只有一个雏形。今年,公司决定整改后勤部门的工资方案——所谓的后勤部其实也就是我们仓库的几个人而已。
工资方案是面对面跟我们说的,那天婶子特意来仓库下达指示:从4月1日起,仓库人员底薪1000元,提成按每件衣服0.5元计算。而我们去年一年14家店铺,也就进了8万多件衣服。虽然有些店铺是下半年新开的,但都是小店,进不了多少货。(现在仓库3人,每人工资5000元)
同时,给我和我外甥又出了另一个方案:让我们专职运营公司抖音账号,前三个月每月底薪1000元,实现盈利后,纯利润与公司五五分。而我们什么都是零,我对抖音也只是停留在知道这个账号和基本的平台机制而已。
先不说技术和视频策划这些技能上的欠缺,首先30万粉丝和一个超过半年带一颗钻的淘宝店,就成了我们第一道门槛。(此处为互联网行业领域的问题,详情可自行了解)
这个方案一出,我当时差点发火,要不是出于辈分关系,可能我就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为此,我晚上给父亲通了一个电话,他静静听完我的陈述之后,什么也没问,只是很有耐心地跟我说:“好,我知道了,等我去问一下你小叔,我问问看他们是想要怎么弄!”
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想要他去询问,或者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我最开始的想法是想让父母也知道,我现在面临的一个情况,同时,需要他们给我安慰一通,对我说说比如:“你别想那么多,小叔不会亏待你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的话,我发发牢骚自然也就又能老实一段时间了。
但结果是父亲不仅去质问了小叔,还凶了他一顿。好像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父亲凶了他的弟弟。(爷爷过世早,奶奶临终前交代父亲,让他照顾小叔)
他们的对话,我根据母亲的描述,还原一下大概意思。
“老四,听一夕说,你们出了个工资方案,五毛钱一件的衣服,一千块钱的底薪?是不是开店遇到什么困难了?要是多了人,就别藏着掖着,你跟我说一声,我让一夕回来就是了。”开头第一句话,问候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把伤口对准了小叔。
小叔估计是紧紧皱了一下眉头,哥哥突然间无缘无故的一个电话竟是一顿质疑,肯定有点不爽,但他还是很客气地做了一个条件反射:“没有啊!我准备今年再新开15家店,现在正在势头上,我正缺人,怎么会少人?我一年业绩几千万,能遇到什么困难?”
我爸乘胜追击:“那你这工资方案怎么定的?你们去年进货8万件衣服,照这么算,也就4万块钱,你让他们吃什么?”
“那不止那么多呢!”
“给你算20万件!也就10万块钱。你把这10万块钱给哪一个人,也不见得很多啊!何况他们是三个人。”我爸的怒气已经点燃了。
“那这个我不知道呢!我等下问问看。三哥啊,你就别操心那么多,哈!他们在我这里做事,你别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啊。”小叔突然被怼得没什么说的了,开始打迂回战术。
父亲听他这么一说,明显是不想正面解决问题,对着小叔发了他这些年的第一次火,小叔40多年来,第一次被自己的哥哥骂:我操心那么多干嘛?在你手底下做事的是我的儿子啊!是你的侄子啊!我该不该操心?要说什么给你压力,那我什么时候问过你什么没有?质疑过你没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啊!那这样,我问问,好吧?”小叔灰头土脸地挂了电话,脸色肯定也不好看。
父亲可不管那么多,他自己的儿子被欺负,他很不爽,一点也不留情面,就给小叔怼了一顿。我长这么大,父亲还是第一次为我出头,而对方竟是他从小照顾的弟弟,而小叔从小到大也最听我父亲的话,虽然我父亲并不是长兄,但在小叔心里,他一直也是如父亲般存在着。
没多久,小叔给父亲打电话来了。
“三哥,我刚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给他们出这个工资方案,其实是因为他们没有尽到做事的指责。”小叔向父亲解释。
“那你说说,什么个职责法?”
“让我来说吧。”电话那头,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父亲见婶婶掺和了进来,干脆开了扬声器,让母亲也来凑个热闹。
“是这样的,三哥。前天晚上我8点去仓库,他们已经关门走了,昨天早上我9点去仓库,他们都还没来,而仓库里面的衣服却没有分下去。我觉得,他们并没有给我产生什么样的价值!我的衣服分不出去,那么店铺就没有业绩,这是显而易见的……”
关于上下班,确实是如此,基本上我们也都是9点多10点多才去仓库,晚上7点左右也就走了。但衣服没分下去的原因,是因为婶婶一直纠结价格和标签的问题,所以没有分配到店铺去。
“这人一天,也就做那么久的事情吧?弟媳,这做事也有个时间观念才行呀!你不可能让他们24小时恭候着你们吧?你说这衣服分不下去,那衣服有那么多,不是天天待在那里就分下去了的啊,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慢个一两天也不至于没有衣服卖吧?”我母亲早就知道婶婶会说这个,因为我跟她说过这个情况了,所以她没有等婶婶说完就开怼了。
“三嫂嫂,现在这个社会已经过了吃大锅饭的年代了。如果他们不能给我创造价值,不能很好地完成我们交代的工作,那我们只好用一些手段激励他们更加努力。这也是出于对他们的考虑,让他们更有奔头!”这时候小叔又接话了。
“老四,就刚刚你三哥跟你说的,一年算你20万件衣服,你也就10万块钱啊?三个人分,一个人一年3万多,你这方案也太过不去了吧?”
“三嫂嫂,那我们今年要新开15家店铺,我跟你说。绝对不止这个数目!”
“现在4月份,你们现在新开了多少家了?”
“马上就有两家要搞装修了的。”
“搞装修不还是没开么?你一年开15家,又不是现在就开了15家。去年的数据翻一番,都是死的,而现在看来,你今年还不一定有20万件!”
对方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似乎找不到什么话来接了,对话的气氛也很微妙,场面有点小尴尬。最后,还是父亲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两口子也不清楚你们的方式,反正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处理这个事情,我们由衷地希望你们赚钱,也希望他们能跟着你们赚点钱。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们也不会给你们太大的压力……”
对方象征性地与父亲寒暄了几句,大概是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挂了电话。小叔他们心里绝对是不好受的,但又没有办法,被做哥哥的为了儿子怼了一顿。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苦。
当母亲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不过又在情理之中,父亲的脾气很急躁,他凡事都讲求一个理字。
何况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可能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会为他出头吧!
当母亲告诉我,父亲为了我的事,与小叔开骂,我心里真的一暖,心里像一股温泉涌了出来。可惜我没有那样拥抱父亲的习惯,不然,我一定给他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