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中,婢女来禀报,“娘娘,高相求见。”
听了这样的话,皇后没有任何反应,她还是在嗅自己刚刚调好的香料,皇后的心腹容霜姑姑,立刻示意这个婢女退下了。
容霜道,“娘娘,您为何不见高相?”
皇后阖着眼睛,了然于心道,“舅舅过来,想必是为了镇北侯一事兴师问罪的。”
容霜奇道,“这不是太子所为吗?”
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赵家倒向太子一事,现在想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赵瑟瑟的眼神看翊王,是动了真情的。这女人的心哪是说变就变的?舅舅不来,我还不能确定,他一来我便明白了,此事跟承鄞脱不了干系。”
1.皇后虽然身处后宫,不得干预朝堂之事,但是她那么想扶立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当然对朝廷里的事了如指掌。皇后知道,赵敬禹转而投向了太子,皇后更知道,太子把赵敬禹拱上了镇北侯之位。但是皇后丝毫不为之所动,因为赵敬禹不过是得了一个侯爵,这不过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里的第二等,他们赵家还根基尚浅,不值得她拿眼睛夹一下,她也没有后悔当初她斥责瑟瑟的事。
2.不过,皇后在瑟瑟和李承鄞闹掰了以后,虽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还是有点奇怪的,毕竟,从瑟瑟看承鄞的眼神中就能确认,瑟瑟是真心爱慕承鄞。皇后也是女人,没有不懂女人不会随便变心,不会随便委身于人的这个道理,因为皇后就是这么爱慕皇帝的。所以,她才觉得赵敬禹倒向太子,实在是有点奇怪。
3.不过,皇后的智谋是不如高相,更不如李承鄞的,她只是个事后诸葛亮而已。当初她觉得奇怪,也没去深究这件事,后来,她见到舅舅来了,就更笃定了。这肯定是她儿子的杰作,舅舅只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容霜道,“那奴婢就说,娘娘您去了太皇太后哪儿,回了高相?”容霜开始及时为自己的主子分忧,她帮皇后想了一个借口,就说您不在清宁宫,去寿仁宫了。
皇后叹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啊!不管怎么说,承鄞没有把事情做到明面上,他现在还是在高家这边,只是行事有了自己的主意,且看舅舅是何说法吧!”说着,皇后就把手里的熏香放在了桌案上,一副下定了决心要去见高相的模样。
1.皇后对李承鄞,当真是真心实意,她明知道高相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也明知道承鄞把她当枪使了,故意叫她去呵斥瑟瑟,进而做出与瑟瑟掰了的假象,但仍然没有追究承鄞,反而想要帮承鄞好好善后,稳住高相这个帮助承鄞登上太子之位的最大助力。
2.皇后说,承鄞是瞒着高相了,但是他还是高相的人啊!高相没有彻底舍弃承鄞的动机,我便能帮承鄞一顿掰扯,求得转圜,这也是皇后帮承鄞求得高相宽恕的最大砝码。
3.从此刻开始,皇后认清自己的儿子是智谋无双的了,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承鄞会被宣德王设计、陷害了,她甚至还洋洋得意,这还是代表了皇后待承鄞的真心。
皇后出了寝宫,来见高相了。只听高相道,“这翊王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哪!”
皇后假意惊奇道,“舅舅何出此言哪?”
高相解释道,“若不是我派探子,亲眼见到翊王和赵姑娘,在城外送赵敬禹,我还真蒙在鼓里!原来是翊王和赵家,一起演的这出戏。”
1.高相之前是真不知道李承鄞的所作所为,否则,他不会叫高坤狠狠地打了高震一顿。但是,当高相知道了这是李承鄞的杰作,知道了丹蚩其实并没有投向太子以后,高相非但没有任何欣喜之情,他甚至还觉得忌惮,毕竟,虽然明面上赵敬禹忠于李承鄞,也就是和高家联盟了,但是李承鄞既然有这个本事,还把赵敬禹拱上镇北侯之位,有了自己的势力,又瞒着他行事,只怕是有决心、有能力做真正独当一面的太子了,他绝不会甘心做我手中的提线木偶的。这也是高相来兴师问罪的最大理由——李承鄞是暂时还没有和我割席,但是他已经露出不受我掌控的样子了。
2.此处出现隐藏情节,高相都发现李承鄞与瑟瑟去相送赵敬禹了,皇帝没有道理不发现。所以,皇帝才在后来的铜钱案中,故意试探李承鄞,“你在丹蚩立下这么大的战功,却在修书,会不会觉得委屈?”所以,皇帝在加封李承鄞为太子后,叫赵敬禹遥领太子少保之位。
皇后在看到高相盯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以后,立刻心虚地垂下了眼眸,她怕自己在高相面前露出破绽,让高相以为她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异样,进而不好为自己的儿子辨白。
皇后为李承鄞辩解道,“老五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素来心思单纯,绝不会在背后做这种事情。”
皇后以高相、以自己从小抚养李承鄞长大,来为李承鄞的心机做辨白,他一向心思单纯,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是,这句话不要说高相不信,皇后自己也不信,否则,她不会从此后再不在承鄞面前提你应当防备宣德王、不要吃亏的话。
高相道,“翊王真如皇后说得那么单纯吗?他若单纯,能在丹蚩立下奇功?他若单纯,可以在当今的朝堂上运筹帷幄?区区数月,他就脱胎换骨了,真让我惊叹!知子莫若母啊!皇后有没有觉得,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1.高相首先以李承鄞在丹蚩立下奇功、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驳斥了皇后说的话,他才不信李承鄞心思单纯呢!
2.但是,高相只是不相信当今的李承鄞心思单纯,并不是不相信李承鄞小时候心思单纯,所以,高相惊叹李承鄞只去了西境数月,就脱胎换骨这一“现实”。也就是说,李承鄞那只从小就装作爱吃核桃酥的小狐狸,还是骗过了心机深沉的高于明,直到李承鄞带着核桃酥来送高相最后一程。
3.高相因为觉得李承鄞变化太大,便开始怀疑李承鄞是受了高人指点,为了找出李承鄞背后的高人是谁,他才来皇后这里试探。这就为后来,高相发觉李承鄞身后的柴牧,那么慌乱埋下了伏笔。
我们客观一点来说,李承鄞真的是素来心思单纯吗?当然不是,他从小就心思深沉,他骗过了皇后,骗过了高相,甚至骗过了皇帝,唯独没有刻意去欺瞒太皇太后而已。李承鄞只是以前把权力看透了,又对他的皇长兄很有感情,不愿去沾染权力罢了,后来,为了给皇长兄和生母复仇,为了得到小枫,他才“脱胎换骨”,对太子位志在必得。而且,越到后面,他对小枫就越执迷,因为权力是他一算就算来的东西,而小枫却不是。到了故事结尾处的李承鄞,已经彻底忘记了皇长兄,忘记了生母,忘记了所有人,只念着小枫了,命运再适时毁掉他唯一爱重的人,彻底地惩罚了冷酷无情又罪孽深重的他。
皇后听了高相这样的话,立刻又垂下了眼眸,因为皇后在说谎啊,她的演技可不如那个奥斯卡影帝,才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旁人说出一番天衣无缝的谎话来,皇后是在逃避高相的目光。
皇后听到高相这么问她,立刻说道,“要说承鄞背后的高人,那就只有舅舅了。他今天走的每一步,都是仰仗舅舅您在背后的支持。依我看,这次肯定是被赵家那姑娘给蛊惑了,才中了赵家的圈套!”
1.皇后当然不知道承鄞背后的高人是谁,但是,她也不忘帮着自己的儿子掩饰,说承鄞对舅舅您是一心一意的,舅舅您千万别怀疑他、一定要支持他才好。
2.皇后为自己的儿子惹高相不快找了一个替罪羊,就是赵瑟瑟,说都怨赵瑟瑟的蛊惑,才让承鄞做出这样的事!有没有发现?皇后一想保护自己儿子的时候,就立刻把瑟瑟抛出来顶缸?后来浴佛节的时候,皇后惟恐陛下惩治“宠妾灭妻”的承鄞,立刻把这口锅甩在了瑟瑟的头上;李承鄞为了保护小枫,立刻默许这口锅甩在了瑟瑟头上,他们母子两个,可真是配合到无懈可击的程度。
高相听到皇后说,承鄞背后的高人,只有自己,当然是不信的,于是他立刻垂下了眼眸。他也知道,皇后相对于自己,更加偏爱自己的儿子,这就为他想要挑拨皇后与李承鄞的关系,更好地拿捏皇后与李承鄞,埋下了伏笔。
高相当然不肯相信皇后的这番说辞,你说李承鄞是受了赵瑟瑟的蛊惑?那就算赵家有这个心,他有这个能力吗?蛊惑、耍弄一个在没有得到自己任何支持,就丹蚩立下奇功的李承鄞?于是高相说道,“真要是这样,那赵家也太有本事了!”
但是高相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毕竟,李承鄞并没有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他再表露出他想要支配不愿受他支配、又有能力不受他支配的李承鄞的意愿,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皇后又开始安抚高相了,她立刻有了一个主意,说道,“话说回来了,表兄这次没有得到镇北侯的封号,也不是件坏事。他本来就镇守西境安护府,权力堪比一方诸侯。如果再把丹蚩纳入囊中,难免会引起陛下的猜疑。”
皇后也知道,高相不想惹陛下猜疑的本心,于是,皇后假意不知道高相是为了李承鄞不受他控制的事来兴师问罪的事实,主动提及了高显,她装作是以为高相是为了高显没得镇北侯之位来兴师问罪一样。这样的皇后,为了承鄞,可真是用尽智谋,还不遗余力了。
高相叹道,“得不得镇北侯,老夫还真不计较。只是翊王瞒着皇后行事,让人措手不及,真替皇后担忧啊!”
高相开始挑拨皇后与李承鄞的关系了,毕竟,皇后是高相在宫中最大的眼线,李承鄞瞒着皇后行事,也就是瞒着高相了。不过,高相不肯说他是为自己担忧,而只是说他替皇后担忧。
皇后听了这话,当然明白,高相是在挑拨自己与承鄞的关系了,她那么聪明,对李承鄞又是真心,当然不会受高相的挑拨,于是皇后开始和稀泥,笑道,“请舅舅放心,我定会多盯着承鄞的!”
皇后真的多盯着承鄞了吗?才不是。她继续在高相面前对承鄞的事装聋作哑,直到承鄞受到宣德王的陷害,才去搬高相的救兵,叫承鄞反败为胜。
高相听到皇后这样的“保证”,又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也知道,皇后这是在敷衍他,于是他一脸不情愿地喝下了皇后的婢女早就给他斟好的茶。这就为高相最后把自己的女儿高如意送入宫中埋下了伏笔,高相知道,李承鄞也好,皇后也好,与自己并不是一条心。李承鄞他是看不透,皇后也更加偏爱李承鄞,更会袒护李承鄞,才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自己。
顾剑问明月,“你怎么到鸣玉坊来了?”
明月垂下眼眸,说道,“我和母亲被抓,一直等着父亲来救我们,可是直到我们被活埋,他还是没有来。我百死一生,从土堆里逃出来,被外族商队所救,学了歌舞乐技,便回到上京,在这鸣玉坊做了一个清倌。说是清倌,可又比那些烟花女子,好到哪里去呢?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手刃仇人!”
1.明月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被活埋的惨状,她也差点在土中窒息而亡,这就为明月非要顾剑给她一剑,好为她母亲报仇埋下了伏笔。
2.明月恨自己是女子,没有那个能力能手刃仇人,所以,她才愿意委身于皇帝,利用皇帝为自己的母家复仇。
3.明月在顾剑面前,有很强的自卑感,所以,她才说,我虽然是清倌,卖艺不卖身,但和烟花女子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句话暗示了明月对顾剑这一童年旧友的情意。
听了明月惨状的顾剑,非常地自责,他会以为明月之所以遇上那么惨烈的事,现如今是这样的生活,都怪当初义父救了自己,而不是他的女儿。顾剑很是有情有义,他问柴牧道,“义父,如果当年你救的是自己的女儿……”
柴牧立刻挥手制止了顾剑,他说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总需要有些人,为了大义而活吧?”
编剧不忘借机讽刺封建统治者为稳定皇权而鼓吹的“大义”,柴牧此时并不后悔为了挚友放弃自己的妻女,那为什么后来就变了呢?当然是因为柴牧慢慢地认清了皇权的本质,与皇权鼓吹的“大义”的虚伪可笑。所以,他才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远离复仇,才想要带自己的女儿离开皇宫。
可悲的是,明月为了给母族复仇,不得不委身于仇人,又因为怀有身孕,再也不能离开皇宫了(明月实际上代表了小枫彻底被李承鄞“驯化”以后的样子)。最终,得知事实真相的她,只能死去,来惩罚那个奸诈虚伪、又奢望得到爱情的皇帝。专制皇权与人性是相违背的,皇帝才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卖命,更不值得任何女人爱他。
对柴牧、对明月非常愧疚的顾剑,深受义父大恩却之前为了小枫降低了自己的复仇意愿的顾剑说道,“义父,顾剑从来就没有忘过,感激义父的救命之恩,为了家族血仇,我会继续听从义父的差遣。”
至此,顾剑再次放弃了把小枫带回西州、和小枫私奔的计划。这一方面是因为家族的血仇,另一方面是在成全小枫,他知道小枫爱的不是自己,如果小枫真的会再爱上一个人的话,那只能是李承鄞。顾剑开始实践他新的爱情哲学——我爱你,我便要成全你,让你得到幸福,哪怕是虚幻的幸福。
这样的顾剑,是很矛盾,但是很现实。(与顾剑相比,裴照简直完美到不切实际。)我实在是不能说他渣,虽然我觉得他犹犹豫豫的,惹人讨厌,但并不厌弃他,哪怕他当初把小枫推到了顾小五的怀里,哪怕他最后冒领了小枫对顾小五的情意——因为李承鄞是那个渣到极致的人,因为李承鄞就从来没有表露出成全小枫的意思,他一手逼死了那么纯粹、美好、又深爱着他的小枫。
弘文馆中,一位儒生把李承鄞让他调取的兵部和户部的宗卷给李承鄞送来了。在把赵敬禹拱上镇北侯之位以后,李承鄞继续查阅宣德王在兵部与户部的资料,以拿捏宣德王的把柄。同时,他需要靠这些宗卷,尽快熟识朝廷的日常事务,为将来登上太子之位后得心应手地总理政事做好准备。
李承鄞瞧着这枚“尚书省令”的令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当初,他假意来弘文馆修西境志,就是为了拿到这块令牌,得到抓宣德王把柄的机会。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在弘文馆查资料什么也没查到的李承鄞,却在无意之间得了小枫的帮助,知道了宣德王私铸假铜钱的事。女鹅啊女鹅,你是多旺李承鄞啊!
李承鄞把这块令牌掖在了自己的腰带里,随身携带。摄影导演之所以强调这个镜头,是为了映照后来李承鄞藏起他以为的、小枫与“顾小五”的联络工具——鸣镝。李承鄞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被人伺候惯了,身上是不大带什么的,值得他随身携带的,只有他眼中十分看重的东西。此时是能帮他扳倒宣德王的令牌,将来便是能帮他诱杀“顾小五”的鸣镝。
而且,李承鄞是把那枚鸣镝藏在了自己背后的腰带里,而非现在前身的腰带里。这又暗示了李承鄞对那枚鸣镝的重视——他惟恐小枫发现他偷走了她的鸣镝,坏了他诱杀“顾小五”的大事。
李承鄞开始查阅宗卷,这时,小枫推开了弘文馆的门,走进来了。小枫见到李承鄞在看什么东西,立刻悄无声息地走近了李承鄞,她怕自己打扰李承鄞,她还想知道李承鄞在看什么。
小枫明明毫无声息地走过来,李承鄞却立刻感觉到他灵魂深处的挚爱来了。他猛地把手里的宗卷阖了起来,呵斥小枫道,“你怎么又来了?”
李承鄞为什么呵斥小枫呢?因为李承鄞在查宣德王的把柄,他见到与宣德王有婚约的小枫,当然是防备心很重了,于是他立刻阖上了手里的宗卷,惟恐小枫看到什么,再去告诉太子。
小枫听到李承鄞呵斥她,便慌了,“我……我来帮忙啊!”小枫对李承鄞一向很胆怯,因为她知道,李承鄞爱慕的赵姑娘,他之前还不理自己, 还说自己“先招惹他”,巴着他不放来着。小枫惟恐李承鄞撵她走,便说慌慌张张地说,她是来帮忙的。
编剧让小枫说出了这句一语双关的台词。小枫以为李承鄞是在修西境志,她便说她是来帮他修西境志的。但是,李承鄞却是在查宣德王的把柄,小枫对西境志是什么都没帮上,却真真切切地帮了李承鄞拿捏宣德王的大忙,哪怕小枫她并不知道李承鄞实际上是在做什么。小枫啊小枫,你可不仅仅是个小可爱,你还是个运气好到爆表的姑娘,你简直太旺李承鄞了,他自从与你相遇,便是事事大吉大利,只不过,李承鄞却是个克妻的命数,你把他给带旺了,他却把你给克死了。
李承鄞真的要撵小枫走吗?他真的在防备小枫坏他的事吗?才不是。在听到小枫说是来帮他的时候,在看到小枫有点不愿意的时候,李承鄞就屈服了,当然,这也代表着李承鄞对小枫并不防备,他好像下意识地就觉得,小枫不会害他,他对小枫有很强的信任感,如同对裴照。他还不能拒绝小枫,这又代表了李承鄞对小枫有很强的亲近感与孺慕感。
李承鄞当然不会告诉小枫他在做什么,但是,他也没有防备小枫,表现就是,他继续在小枫面前查兵部和户部有关太子的资料。于是,李承鄞递上了他面前的那张西境地图,说道,“今日画师做了一张西州地图,你看看是不是准确。”
1.李承鄞真的想听小枫的意见吗?才不是。堕入忘川的李承鄞,只忘记了小枫,可没忘记他在西境屠灭丹蚩、合纵连横的一切。所以,他对这张地图的准确性是很有数的。
2.所以说,李承鄞实际上是在安抚小枫,你不要闹我了,我给你西州地图看,你可高兴了?这张地图,可能宽慰你的思乡之情了?李承鄞是希望小枫能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在他查宣德王把柄的时候,和上一次他让小枫在弘文馆里闲逛了两个时辰,他却在修书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枫一看这地图,立刻就笑开了眉,这是她家乡的东西嘛!她当然喜欢,于是小枫拿着这张地图,慢慢走到了李承鄞的对面,“这绘制得还挺精细的!”能不精细吗?当初李承鄞就是凭着这张地图屠灭丹蚩的!
李承鄞瞧着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还对自己傻笑的小枫,再次露出了小学鸡的神情,他好像很嫌弃小枫一样——哎呀哎呀,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
只不过呢,你这只绝顶聪明的小狐狸,还不是爱慕看起来傻兮兮的小枫?你就是因为爱慕小枫啊,才会觉得小枫傻(甚至会觉得小枫傻得可爱),才会惟恐自己不能完美地保护小枫,不断反省自己保护小枫的方式。宣德王也对李酽说过啊,“傻瓜!以你我的关系,就算你去揽下全部的罪责,我也脱不了干系。”
小枫一屁股就坐在了李承鄞对面的座位上,李承鄞瞧着小枫坐下了,没有任何反应,他继续看自己手里的宗卷去了。
此处出现2个细节。1.小枫坐在了比李承鄞的座位更尊贵的左边,但是李承鄞并无任何异议。小枫毕竟还没有嫁给宣德王啊!她和永宁、珞熙一起坐的时候,都是按照长幼有序的顺序坐的。李承鄞也比小枫大很多,他为什么会允许小枫坐在更尊贵的座位上?这当然是因为李承鄞对小枫的钟情了,他才不在乎小枫在他面前不恪守宫规呢!你觉得舒服,那你就坐下吧,哪怕你比我坐得尊贵。李承鄞有这么待过瑟瑟吗?
2.小枫坐下的时候,摄影导演给了小枫与李承鄞一个全景镜头,编剧同时派出另一位儒生,阖上了弘文馆的大门。这样一来,那张绘着整个中原与西境的地图就横亘在小枫与李承鄞中间了。这当然是有象征含义的,编剧借此暗示明明刻骨相爱的男女主人公不得厮守终身的根本原因——他们所代表的相互矛盾的不同国家间的公权力此消彼长的客观现实。
小枫开始看地图了,她真的对这地图最感兴趣吗?当然不是,她是在拿着她在看地图做幌子,在偷看李承鄞。小枫的目光一投向李承鄞,在看宗卷的李承鄞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抬起眼眸来,“恶狠狠”地瞪了小枫一眼,小枫吓得立刻垂下了头,拿地图挡住了李承鄞的视线,于是李承鄞接着看自己手里的宗卷。
我必须要夸一夸编剧了,她简直太懂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之间的扭捏做派,黏人的小公主在偷看她喜欢的人,傲娇的小王子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喜欢的人。要不要这么甜?要不要这么纯真无邪?我简直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如果小枫与李承鄞之间,没有隔着世仇、隔着阴谋,该有多好?小枫啊小枫,当初的你不要逃婚去丹蚩,平平顺顺地嫁给李承鄞不行吗?他真的很爱你!只要你肯接受他,你一定会幸福的。李承鄞啊李承鄞,想起一切的你放掉想要离你而去的小枫不行吗?她真的很爱你!只不过,有些爱,隔着太多东西,能够做到互相牵挂,各安天涯,便是幸福了。你们为什么非要用撕心裂肺的痛苦,来诠释这段真挚的爱情呢?
小枫不敢偷看李承鄞了,她只能正大光明地引起李承鄞的注意力,于是,她真的开始看这张地图,想挑出这张地图中遗漏、错失的地方。不过,小枫又不像李承鄞,蒙着眼睛都能辨清楚方向,搞清楚路况,她可是个路痴,小枫想道,“同样的路,我走第二遍都不一定认得,还让我修正地图?可是要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别人岂不是觉得我这个西州九公主,徒有虚名?”
这句话里面的“别人”,当然是指李承鄞。小枫其实非常在乎李承鄞对自己的观感,也只在乎李承鄞对自己的观感。她当初在曲水流觞的时候,对不上诗来,惟恐李承鄞觉得她蠢笨,才在李承鄞面前夸耀她在西州看过很多很多书,真的可以帮助李承鄞修西境志的。现如今,李承鄞真的让她看地图了,她要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子往哪儿搁?小枫绝对会羞得无地自容的。
想到自己是路痴的现实,又想在李承鄞面前露一手的小枫,只能挖空心思地想一些这张地图上没有的东西了。小枫又偷偷瞧了一眼正在查阅宗卷的李承鄞,决定唬一唬李承鄞,她把地图啪得拍在了桌案上,煞有其事地说道,“这里有问题啊!”
李承鄞对自己灵魂深处的挚爱那么上心,他一听到小枫和他说话,立刻就把注意力从宗卷转移到了小枫的身上,他抬起眼眸,开始不错眼地瞧着挚爱。
小枫说道,“你看!虽然丹蚩多冰原地貌,但是其实地形还是很有变化的。在这一片山谷里啊,其实是有一个温泉的!我跟你说,到了夏天,满天的萤火虫,可好看啦!”
小枫为什么要对李承鄞提及丹蚩山谷里的温泉,提及萤火虫呢?当然是因为小枫潜意识中对顾小五的爱意驱使着她这么做的。小枫下意识地就觉得,她这么说,会引起李承鄞的注意,因为,她仍然记得当初她爱着顾小五的那种感觉,她总是试图在李承鄞的身上,寻找顾小五的影子——你还记得吗?我们曾在丹蚩温泉间的银杏树下幽会,你为我抓了一百只萤火虫,你温柔地吻过我,我们俩正式确认了彼此对自己的意义。你曾经那样地爱过我,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你,不是吗?你曾经对我像对瑟瑟那样好,不是吗?
李承鄞一听到小枫和他说话,他就把手里的宗卷放下了,他开始露出迷茫的眼光,静静地聆听着自己的挚爱对自己说话。这不过是因为,李承鄞也记得他当初爱着小枫的那种感觉——忘川的神水、转世的轮回,都无法抹去我曾经在你身上投注的爱、你曾经在我身上浇灌的爱。你知道吗?我所有的新奇、怜惜、恍惚、悲戚,都来自你呀!哪怕我忘了你,你忘了我,只要一个小小的触媒,你我都会在今生再次相许,彼此相依。你便是我此生的佛陀花雨呀!度我化我,怜我弃我,困顿于我,发落于我。
小枫说完了潜意识中让她说出的话,她的意识就立刻觉察到不对劲了。小枫开始呆呆地凝望李承鄞——我为什么忽然觉得,你我似曾相识呢?
李承鄞见到小枫突然之间不说话了,便问道,“怎么了?”他甚至追问道,“然后呢?”有没有发现,李承鄞也很想知道有关温泉和萤火虫的事呢?编剧在这里再次暗示了有关李承鄞的隐藏情节,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甚至梦到过小枫,梦到过与小枫在温泉中央、在萤火虫的簇拥中的那甜蜜一吻,只不过,他醒来忘记了而已。
小枫又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她期期艾艾道,“我们……是不是之前认识啊?”李承鄞好像没听清一样,又问道,“什么?”
小枫往前凑了凑身子,就又问了一遍,“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这么一句话,把对面的李承鄞给说愣了。
李承鄞当然会发愣了,他是一只喜欢藏起自己心思的小狐狸。偷偷喜欢小枫很久很久、偷偷相思小枫很久很久的李承鄞,早就对小枫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才不像小枫,直到见到西境地图,才觉得她也许认识李承鄞。
还记得李承鄞之前对裴照说过,他一见到小枫就头痛、烦闷的事吗?还记得李承鄞不顾一切地在湖中捞起小枫的事吗?那个时候的他,就意识到小枫对他的意义,小枫与他是故交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枫就是那只与他重逢的归燕啊!只待他胁生两翼,与她比翼双飞。
小枫一脸懵懂,呆呆地、紧紧地盯着李承鄞看。李承鄞看到小枫这么看他,立刻就抵挡不住了,他开始假意继续看宗卷,逃过了小枫注视他的视线(与之前小枫是被李承鄞“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想要逃过李承鄞的视线形成鲜明对比)。有没有发现,李承鄞其实在小枫面前也很胆怯呢?小枫其实很纯真,很直率,她只是瞪着那一双小鹿一样懵懂的眼睛瞧着他而已,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凌虐感,他都无法与小枫对视,落荒而逃了。
李承鄞怎么可能承认他对小枫的思慕呢?他是什么话都不肯说出口的人。后来,李承鄞与小枫订下婚约,也只是带着孔明锁去探小枫,只说“所有复杂的事情,都教给我”,并没有明白地表达他对小枫的爱意。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是怕给小枫招祸;这时候的他,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他对小枫的感情而已。
小枫见到李承鄞不肯看她了,立刻讪讪地低下了头,又羞涩不安地偷瞧了李承鄞一眼。小枫当然不知道李承鄞是因为害怕她才不肯看她的,她只是觉得,只爱慕瑟瑟的李承鄞对自己是不屑一顾。你可真不怕羞!来我面前说我们以前互相认识!你又想巴着我不放了吗?我才没空理你呢!
小枫与李承鄞继续延续他们之前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套路——小枫觉得李承鄞只爱瑟瑟,不想理自己;李承鄞则傲娇地掩饰他对小枫的爱意,我是不会承认我爱你的!我怎么会爱你这个傻兮兮的姑娘呢?
那么,李承鄞究竟是何时终于克服了他不肯承认自己爱慕小枫的心理呢?我觉得是他被宣德王冤枉下狱,小枫来探望他的时候。孤立无援的李承鄞,在一无所依的时刻,得到了小枫澄澈、丰沛的爱,彻底地沦陷,他的独立人格在小枫面前,彻底消失,他成为了依附着小枫存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