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半球的照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暂时还没有发现谁用文字来记录这段难忘的时光。相比于电子照片的简洁直观,文章似乎早已成为这个时代人们选择遗忘的旧物,毕竟在微博、校内占据主流的新媒体时代,又臭又长的文章更应像古登堡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一样被搬入博物馆,但作为学习博物馆学的孩子,我还是非常乐意从记忆的博物馆中搬出这篇文章说道说道。
残存着帝都最后一丝寒意,我们踏上了澳洲炎热的大陆。飞机着陆时太阳刚刚抛头露面,一股股热浪不断从机舱的缝隙中袭来,揉揉困倦的双眼,通过舷窗第一眼看到的澳洲大地似乎还在酣睡中。未几,二十七人的大队伍转乘大巴,行进在新南威尔士州首府——悉尼城狭窄的街道上。如果库克船长能够看到300年后悉尼的模样,恐怕他也只有呆若木鸡的份儿。旧日蛮荒的悉尼早已高楼林立,情人港内帆影点点,歌剧院帆造型的屋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鬼妹”和“鬼佬”们躺在皇家植物园柔软的草地上晒着日光浴。一只海鸥大摇大摆地在游人面前炫耀着洁白的羽翼。整个城市洋溢着一种闲适、平和的气氛,怪不得之前来澳洲交换的同学对我说:悉尼是一座很peaceful的城市。不过,历史上悉尼城的发展并非风平浪静,自从库克船长发现了植物港,亚瑟·菲利浦选择了杰克森港建立了犯罪流放地,并以当年英国内政大臣汤玛斯·汤森,悉尼勋爵来命名。早在英国殖民者到来前,悉尼这片荒蛮的土地上就已有先民居住,原住民的历史向上至少可以追溯至三万年前。文明与野蛮的碰撞总是那么不和谐,与美洲印第安人的命运如出一辙,澳洲原住民在天花肆虐、殖民活动、开化教育的过程中被逐渐瓦解,与此相反悉尼城的发展规模却在不断扩大。19世纪50年代金矿的发现更使得世界各地的人们不断向悉尼涌入。最终,悉尼也形成了类似于美国文化大熔炉式的社会结构。
与北京城宽阔的环路相比,悉尼城中的街道只能算是乡间小路,但即便如此整个城市的交通状况井然有序,遵守交通秩序已经成为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即便是临时泊车,司机宁愿多步行些距离,也要把车停在法律规定的位置上。
如果将悉尼视为繁华的大都市,那我们第二站墨尔本就只能算作乡下了。不过,可别小瞧了这“乡巴佬”,作为维多利亚州的首府,尽管墨尔本不如悉尼发达,但在澳洲人心中墨尔本却是澳大利亚的文化首都。其实在历史上,墨尔本曾作为澳洲首都长达26年之久,只不过随着悉尼的崛起,政府为了平衡墨尔本与悉尼市民意欲把自己城市定为首都的矛盾,才在二者之间规划建设了新首都——堪培拉。
墨尔本有句城市座右铭“Vires Acquirit Eundo”,铭刻在亚拉河王子桥的栏杆上。人们一般将这句拉丁文翻译为“随行聚力”,它出自古罗马著名诗人维吉尔的叙事诗Aeneid,其本意为“随着传播而越来越有力”。事实上,墨尔本的城市魅力的确广为传播,无论是充溢着人文历史气息的古建筑,还是国际著名体育盛事,抑或醉人的自然风光,墨尔本都毫无争议地位居盟主之位。墨城的另一特点就是城市绿化覆盖率非常高,可达到40%左右。而且城市中心区面积狭小,凡是有高楼大厦的地方就可算作CBD了,其余皆为清一色的小别墅。另外,墨尔本居民非常热爱户外运动(其实这也是悉尼人的特点),透过车窗经常能瞥见沿着亚拉河岸骑着山地车飞驰而过的人们。此行我们也有幸学一学这里的市民,在亚拉河上体验一把kayaking。由于技术不佳,刚划出不多远,大家的鞋和裤子全被河水打湿,景键掌舵的三人皮划艇还差点因操作失误翻了船。我们还打赌谁最后返回岸边就要对团内一位佳人深情表白,不过上岸后由于丽文姐错将狗粮分发给大家,众人吃罢纷纷表示风味独特,打赌之事也就一笑了之。
墨尔本城更像是一座大花园,城市的生活态度就是亲近自然的生活态度,正是苏子所云: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本以为最后一站布里斯本与其他城市该没什么差异,可事实再次颠覆了我Too Young,Too Simple的想法。布里斯本得名于殖民时期新南威尔士殖民区总督Sir Thomas Brisbane。由于一条河流从市区穿城而过,布里斯本也被称为河流之城。只不过由于我们抵达前这里饱受飓风肆虐,布里斯本河显得浑浊不堪。若是在平日蓝天白云下,布里斯本的景致肯定会更加惊艳。河流两岸一座座维多利亚式教堂和殖民时期的银行记录下这座城市鲜明的时代烙印。
对于热爱军事的人们,布里斯本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二战时期,这里是南太平洋战区的军事重镇,当希特勒的“狼烟”还在太平洋弥漫之时,布里斯本早已成为数万盟军军人的临时家园。当时西南太平洋战区的总司令、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正是以此作为指挥大本营,逐渐实施他的跳岛战术,钳制了日本向太平洋地区的不断扩张。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战术被美军不断熟练掌握并运用,朝鲜战争的决定性之役——仁川登陆就是它的翻版。之后,美军在两伊战争中更是将这一战术发挥到极致。
拨开战争的硝烟,布里斯本的另一大特点是音乐。我们在南岸公园参观美术馆时恰好碰上了一场街头交响乐表演。从样貌上看,表演者大多为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他们并不专业,但一群热爱音乐的人能够聚在一起,共同演奏喜爱的乐曲,这是一件多么幸福惬意的事儿。由此想来,二十七个热爱旅游、热衷猎奇的人共同踏上这片陌生的大陆,也是一种幸福吧。尤其是最后一晚景键、孙赫、小春、史翔和我躺在YHA的露天长椅上,一边仰望星空,一边讨论团内师姐师妹排行榜也该是一种幸福。能够这样坐在一起闲扯,谈人生,谈理想,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几回,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即将结束本科四年时光的“老人们”,以后这样的日子也只能出现在氤氲的回忆里了。
去了那么多地方,转了不少城市。慢慢地你会发现城市有着与人相近的特质,城市的个性和魅力是我们读城、读人、进而解读当地文化的向导。与澳洲的三座城相比,中国城市虽多,但发展路径大多千城一面。易中天在《读城记》的结语中写道:
“中国的城市正在变得越来越没有个性。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店面和千篇一律的建筑,到处都在奔小康,争取‘先富起来’,而所谓‘小康’又好像只有一种模式:时装店、精品屋、海鲜酒楼娱乐城。就连一个最不起眼的县级市也有这些东西,只不过更花哨更俗气而已。”
《新周刊》对此也早有详论:
“老外们来中国发现没什么可看的了。从20世纪80年代的‘锦绣中华’、‘仿古一条街’、‘╳谷’到90年代盛行的‘广场风’,延续到21世纪初期,先后有‘大学城’、‘会展中心’和‘CBD’等等项目的流行,仿佛是一张盗版光盘复制出来的产品。”
我们需要平心静气坐下来问问自己:城市属于谁?
如果属于市长,那每位执政者眼中大概只有拆和建两个大字;如果属于开发商,花哨漂亮的经营策略不过是为了最终目的——钱制作的烟雾弹;如果属于建筑师,为了某种理念而建设的赖特和柯布西耶尚为稀有物种。城市不应该仅是权与钱的名利场,作为生活在城市中的大多数,我们总该站出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