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勇士(二)

米洛眼中喷出的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将我惊醒。惊魂未定的我不知身在何处,久久回不过神来。米洛那双冒着火的瞳孔仍刺痛着我的眼,一股强烈的搏动在我的眉心跳跃。

“米洛!”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这一刻,仿佛米洛就是我,而我终于清醒自己坐在课堂上,火瑜伽还在静静地进行中……

我睁开眼睛,望着身边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感觉,那么安详又是那么热切地期盼。这是大学毕业后多少次梦境中的场景,同学依旧,少年依旧。这一切就像在梦境中,却又那么真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这是我经历了多少个煎熬的夜晚才得到的真实,真实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迈出追逐梦想、寻求光明的脚步,尽管我仍然清晰地感觉到迈出的这一步是那么的颤抖。

那是我的心在颤抖,我曾经活在自己的末日世界里不得自拔,那是一个死循环的世界,无边无际地旋转着,越陷越深。当我向这个世界伸手求救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一切全都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没人能救得了我。我们早已被现实的泥潭拖进了无底的深渊,深渊之处是那团滚滚的岩浆。岩浆越滚越大,越滚越热烈,岩浆“咕嘟咕嘟”地翻滚,随时等待着爆发。

“火渐渐熄灭了,越来越小……火渐渐地退缩,从天际退缩到地球,退缩到山谷,退缩到树林,退缩到你的身边,一直退缩到你的身体内,凝成一颗闪亮的火种,恒定的火种在你的脐轮处燃烧,燃烧……就这样,你不知坐了多久,坐了多少年,你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此刻的米洛静静地坐在斗兽场的牢笼里,内心狂躁奔腾的岩浆也渐渐平息。

就在他准备倾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去厮杀,看台上的罗马特使卡洛斯站起来宣布:“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全场在乱哄哄的嘘声和叫骂声中散去。米洛和围观的庞贝市民们不知道,卡洛斯和庞贝的执政长官莫奈老爷已经串通一气,在米洛身上下了重重的赌注,因为米洛的万夫莫敌之勇他们早就耳闻,几个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根本不是米洛的对手。他们想让米洛在死之前还能给他们带来巨额的财富,而那些参加“表演”的罗马士兵却不知道自己用生命为自己的长官换来血淋淋的金币。

“明天又会面对怎样的决斗?”米洛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忧虑。虽然他不再惧怕死亡,他心底的维苏威火山也随时准备随着他的死亡一起喷发,但他心底隐隐感觉到不安,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吗?他不知道,自从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家人,他的一生都在战场上度过。他加入了反抗罗马帝国的叛军,从亚平宁北部一直杀到南部,大大小小的战争他经历过几百场,死去的人在他身边成千上万地倒下,他自己也曾数次身负重伤,最严重的一次被敌人的尖刀捅破了肚子,肠子挂在了铠甲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肠子是怎样塞回肚子里的,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

“别动,你已经昏迷了七天。”这是一个天使般的声音。

“这是哪里?”米洛撕裂冒火的喉咙问道,他还发着高烧。

“这里是我家。”女子温柔地回应道:“你好,我叫艾米丽。”

“谢谢您救了我,艾米丽。”米洛挣扎着想坐起来,“我想我该走了。”

“你去哪里?”艾米丽惊呼道。

“我要去找我的伙伴们。”

“全都死了,只有你。”艾米丽拽着米洛重新坐到床上。

米洛猩红的眼睛呆呆地睁着,内心的悲恸凝不成一滴眼泪,刀绞的心痛撕扯着全身,汇聚到紧握的双拳颤栗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就在一觉醒来全没了,战场上的巨人最不惧怕自己的死亡,却害怕身边人的失去,一次次地失去,一次次地重创他那坚硬外壳下脆弱的心。

如果说失去了亲人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令他感到恐惧,那么失去亲密的战友将给他致命的一击。然而,那时的米洛并不知道,在他身陷斗兽场牢笼的这一刻,一个令他绝望的时刻正在第二天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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