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觉得小孩子是不会长大的,即是长大了终有一天也还会变回小孩子。尽管时间悠哉又悠哉,芭蕉绿了樱桃,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焦焦虑虑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总是渴望快快长大,渴望自己变成大人的模样。一颗渴望成长的心就那么不安的在小心脏里跳动。
小时候总是觉得,长大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还没开始认字那会,阿爸经常给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在老家没有电灯的漆黑的晚上,伴着星星和月亮,坐在那花岗岩台阶上,阿爸的故事就像夏夜里拌着虫鸣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在我的心里扑腾,就连梦里还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也会硬撑惺忪的睡眼,在荧荧的火水灯前伴着阿爸看书到深夜,然后央求他继续给我补充那些由我用现实环境脑补过的故事。那时候阿爸就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存在,心心念念的想快快长成他一样厉害的大人。
一天,在大厅的门端上坐着拿阿爸的武侠小说看。看什么呢?看插图!阿爸认真地端详了我几秒,就高兴地跟我说,等你上了四年级,你就看得懂了这些字了。呀!我那个高兴啊,哦,只要到四年级我就能像阿爸一样可以讲故事啦。蹦着跳着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妈,为此还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四年级,多么美妙。四年级就可以认很多字了,四年级,多么令人神往的四年级啊!那时候,四年级在我眼里就代表了成长,多么令人神往的成长!那是第一次渴望成长,渴望成长的种子也在心里生根了,迷蒙又清晰的念头。
在那些渴望成长的岁月里, 我就像是春天汲满了水的嫩芽,恨不得一天就长出新绿,每天让我烦恼的就是怎么快点成长,仿佛成长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要事。每天在门口玩过家家都不忘扮演一次成长,扮演一个小大人,自己种“菜”,自己生活,经常指挥一群虫子当我的喽啰,有时也会对着路过的蚂蚁说我渴望成长的愿望。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一天路过位于校门口进去第一个教室的五年级教室的时候,从窗外看进去,黑板上窄窄的以写诗的格式,在中间位置自上而下,抄满了长大后我就是成了你的歌词。“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气,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高大的年轻的男老师在旁边教,一群五年级的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跟着老师唱。这首歌要表达的什么意思我并不着急去弄明白,那句“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是深深地温暖了我,令我浮想联翩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句话多少个日夜都在牵动我那不安的灵魂,阿爸说的话又浮现在眼前,阿爸的故事还在深深地吸引着我呢。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谁知道“你”指的是谁,管他呢,先长大再说 。长大总是美好的,我想。成长就像是心里的一根固定的线,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拉着我向前向前,却总也长不大,真是急死人了。时刻都在联想,“等到我五年级了,我也可以这样端庄的坐在那个教室,在同样的环境下学习同样的歌曲,同样的课程”,别提有多令人神往了!等我长他们那么大了,我就可以自由结交很多的朋友了,等我向他们那么大了,就不会经常被嫌弃是小孩子而没有高年级的同学愿意和我玩了,真好!
在那个时候,在我眼里,成长意味着可以一个人在公路边游荡,成长意味着思考,成长意味着有很多的成熟的伙伴。我总在想,长大了,世界在我眼里就将是清晰而明了的。那时候,大人总喜欢跟我讲很多故事,而每个人的故事又是不一样的,总让人又着急又迷糊。
我的小学由一个一放假就长满草的校园加半边两层楼半边一层楼以及两堵土墙围成,在我上小学前后那个时期,在村里还是小有影响的。每个教室都是固定的,第几年级了就该到哪个教室去。权威的很。刚上小学时,我就整天在盘算,哪年哪天我就该到哪个教室去,读到哪个阶段我就可以得到我最喜欢的老师教学了。我一天天的都在盼望长大。
一二年级的我在哪些高年级的学生眼里就是个小孩子,是没有高年级的学生愿意跟小屁孩玩的,同龄的小屁孩在一起虽然其乐融融,仍不免时时感受到一股遗憾的滋味。自小经历过长时间的流浪的我,思想上比同龄人要成熟,常常苦于找不到真正的可以倾吐的好伙伴。常常感觉不被理解,小小年纪便满腹忧愁。
在我上学那年,学校忽然取消了上夜校的规定。上到二年级的时候,我还是很遗憾,我从来就没有像堂哥堂姐一样,可以晚上放学回家吃完饭就拿着个手电筒,或者提着个火水灯再到学校去上夜校,上完还可以在外面晃荡一圈再回家。在我眼里,那是上学的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我上学时,每天除了玩还是玩,不用担心考试不用担心考试,偶尔只担心没钱买铅笔。
盼望着明天,盼望着暑假,盼望成长的童年。
寒来暑往,我看着以往高年级做的事情,轮到我的时候总是没有了。比如学校以前总是种很多花草树木,学生家里有好的花种,总是喜欢带一些来学校,或者同学之间相互交换,我家什么都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养的奇花异草都在外婆家,自是没有办法带去学校的。但是那时候很努力的想要养好花草,在我家的菜园里我就自己划定了一个圈圈来给自己种花,任何人都不能碰的。每天放学浇水拔草,那是我最勤奋的时候了。而当我的花草终于能拿出手的时候,学校的花圃已经给老师种满了菜,学校外面的许多花树也因为小男生太调皮而被折磨得枯萎了。很多东西本该去经历的,等到了年纪,去发现许多美好的东西都消失了。
当大伯家的大堂姐都五年级的时候,我是一年级;当大堂姐读六年级的时候,我是二年级。而在大堂姐五年级六年级的时候,我是多么渴望跟她互换年龄,互换学习,因为我太喜欢教大堂姐的那个老头了。教大堂姐的语文老师就是我很喜欢的那个老头,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姓王,大家就叫他“王老吉”。我也跟着这么叫开了。他教了大堂姐两年,大堂姐时常会在我们几个小的孩子面前说“王老吉”有多美的好。我是看着他很慈祥,很有爱的,就莫名的喜欢。“王老吉”虽然是个快退休的老头了,依然很喜欢跟学生完。每天傍晚放学后,他都喜欢找学生一起打乒乓球,打拖拉机升级,或者直接带学生出去玩。那时候我小到没有资格参与这一切,只能咬牙切齿的在一旁默默观看,恨不得一秒钟就长大了。
幸运的是,“王老吉”终于没有太早退休,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教了我一年。那一年对我而言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四年级的时候才知道,“王老吉”除了会打乒乓球,会打拖拉机,还很擅长电子钢琴。那时候小学已经不用去上夜校了,“王老吉”还是经常说,有空你们晚上可以来学习找我,我教你们钢琴,还可以叫你们看星象。而那时,竟因害羞,或者不言由衷的不安情绪,终是没有去找过一次王老头。
王老头教语文教自然课,没事就告诉我们许多自然的小奥秘,如星座四季的排列,太阳的周期运动,我对物理自然的爱好就是在那时培养起来的。那一年的梦里面,经常看到自己在各个深不见底的星球上苦苦挣扎,恐惧掉到无知的世界中去。或者有时候甚至在家门口外的篱笆旁可以摸到橘黄色的大大的夕阳。因为过于稀奇,这些印象成了我在渴望成长的童年里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印象最深的是,在四年级的一个重阳节,王老头带我们一班人到我们那的一个山头看日落,山顶上,因深秋时节,满是红的黄的矮树,遍地的大芒草在微凉的风中摇曳,雪白的大芒花偶尔在夕阳映得橘黄的山顶上随意挥舞,王老头安详地坐在那里看我们打闹,给在他身边坐着的同学讲些故事类的东西。那时,我已经经常拿我阿爸的武侠书在看,几乎是据为已有了。“戟”这个字我还不认得,记得很清楚的是我跑去问王老头,他不但告诉我怎么读,还解释了字的意思。在他的解释下,我忽然觉得文字是多么的有意思哦。
在满山的深秋悲凉飞絮中,忽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即悲凉又温暖的感觉。下山时,村中不少人都开始烧鞭炮,节日在我们那都要祭祖拜神,黑暗笼罩下一股热辣辣的红鞭炮与夕阳下的山顶的橘黄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个橘黄色的山顶,橘黄色的夕阳映衬的橘黄色的脸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重阳。那天忽然觉得,时间永远停留在那片橘黄色的世界里也就够了,不再成长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