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堕泪远行
石柔整个人都懵了。她正在屋顶偷听,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后颈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接着她就到了这。
“见了刘大人还不行礼?”石湛大声责问。
“民女石柔,拜见刘大人。”石柔赶紧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刘琨上前将她扶起,柔声说道,“好孩子,刚才受惊了吧。刚才我也吓得不轻。你说说你过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石柔正了一下衣领,说:“我听我爸爸说刘大人想把城中僚属的家人都送到城外避难,我也是在其中的,是不是?”
“没错,然后呢?”刘琨说。
“我听说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出城,是不是?”石柔不敢盯着刘琨,但话里面好像有钉子。
“是。然后呢?”刘琨并不理会其中。
“我一个年方二八的弱女子,城外战云密布,一个人怎么逃得出去?就算出去了,我又去哪?还望刘大人先给我一个说法。至于我是怎么进来的,只想说您的侍卫实在不中用,几块石头就能被引开。”石柔的语气变得更加逼人。
“我刚才正在和你父亲讨论此事。出城的有关事宜我已经安排妥当,到时会有人送你出去,陪着你到凉州刺史张大人府上。张大人高风亮节,保境安民,四海之内享有盛誉,西北一带无人不晓,才华胜我十倍,定能护的你周全。”刘琨负手答道。
石柔听到后,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了下来。出城一事已经策划周全。只是到底谁会送她呢?石柔还是感到好奇。她定要知道全部的细节。
“护送你的人就是你背后的这位。武功之高你已经见识过了,保护你平安到凉州可以说是绰绰有余。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好好准备行李。”刘琨拍了拍石柔的肩膀,说。
石柔回头一看,抓自己下来的那人竟然是个女人。石柔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这女人一袭黑衣,约莫三十岁的年纪,身材极高,肤白胜雪,脸若冰霜,目光冷的能把活鱼冻死。一双长长的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其中一只按着剑柄。目光俯视着石柔,眼睛里没有任何生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
“我叫陆瑶,路上请多关照。”这女人冷冷地说。
石柔点点头,立即闪身准备走,只听到外面探马来报。这是一份加急文书。匈奴大军约五万人已经离开平阳,前锋轻骑已经到了晋阳城外不足百里。晋军已经交战数次,仍在拼命阻止敌人。
“看来所有人都走不成了。传令!全城警戒,全军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刘琨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石柔被刘琨派人送回了家。大敌当前,晋阳安危在此一战。她开始害怕起来。五万敌军精锐前来,晋阳又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城中军民也会经历一场浩劫。她不愿回想起上次围城时的惨象,但是这次她不得不再见证一次。
晋军兵力不足,在城外和刘渊的汉军交手了几次之后就被收拢了起来。汉军数量过于庞大,城中兵力又没有得到补充,战士们极度疲惫,武器也损失了不少。好在晋阳坚城,城中积累还可支撑数月。背后仍有不少城池尚未陷落,可以依靠。军务紧急,石湛也不能回家。
深秋,本该是晴天,但此时已经阴云密布。风呼啸着吹动城头的大旗,猎猎作响。远处的大地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宛若雷鸣。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就是没有士兵交谈的声音。漫天扬起的尘土,一眼看不到边。城头上的将士们被风沙吹的难受,只能半睁着眼睛。敌人从来没有这么多过,黑压压的一大片,数万大军列于城外。谁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汉军这次有骑兵有步兵,又带了不少攻城器械。每个守城的士兵都眉头一皱,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大人,我建议我军可以先派一支精锐骑兵出城,与敌人野战,挫其锐气。”石湛献计道。
“敌人骑兵来了多少?”刘琨眉头紧锁,问来报的探马。
“骑兵两万,步兵约三万,此外还带了冲车云梯抛石机。”探马回答。
“两万骑兵,城中骑兵只有数千人,战马更是难以快速补充,贸然出城野战,这是送死。”刘琨说。
“敌人立足未稳,我军如果出城突击,定能取胜。匈奴人吃了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军马少,可以夜袭敌军大营。”石湛建议。
夜袭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人衔枚,马束口,悄无声息的突袭。刘琨有点犹豫了。但汉军没有给他很多时间。就在刘琨犹豫的时候,敌人开始攻城了!汉军顶着密集的箭雨,一步步的摸向城边。最前面的是一群扛着布袋的士兵。布袋里装满了土。这是要把护城河给填了。城头上晋军的弓弩手不会允许,密集的弓弦响声,羽箭破空,最前面的汉军士兵纷纷倒了下去。但后面的还击及时而有力。匈奴人最多的就是神箭手。一排腰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城头发出了攻击。这一轮齐射之下,晋军数十人伤亡。趁对方间隙,汉军扛着布袋的士兵已经快冲到护城河边上了。
“我们有床弩!快,给我打匈奴人的中军!” 城头上的晋军校尉陈康下令。这床弩是有多张大弓复合而成,箭有数尺长,威力巨大,数百步外可一击毙奔马。但床弩虽好,一次只能射出数发。但每一支箭就像是一杆长矛一样,或者说是一块砸向鸡蛋的巨石。床弩的大箭射向敌人中军,汉军开始混乱。这一次仅仅是试探,看看守城的晋军有多少实力。这次的火力显然比上一次进攻时遇到的差了一些,而汉军实力超过之前。敌人没有出城挑战,显然心存畏惧。汉军主将觉得这次可以攻下晋阳了,虽然五支大箭射死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一员偏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天空的阴云遮蔽了月光。城外伸手不见五指。两千精锐骑兵早已准备就绪。连马蹄都包裹上废旧的布料,就为了能减轻一点点声响。城门的吊桥缓缓放下,城内的将士对城外的敌营发起了决死的冲击。他们顺着白天时的一点印象,冲进了汉军大营。哭声,喊杀声,兵器挥舞声,盔甲破碎声,骨头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只有敌营中有一点暗淡的火光,但很快就乱作一团。这不是战场,这是屠杀。对汉军将士来说,这一夜无比的漫长,虽然晋军的突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无数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奔走,逃亡,却撞在了晋军的刀下,成为战争中的冤魂。自己的营帐变成了人间地狱。
对于晋军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夜袭。两千精骑,斩获颇丰。匈奴人一夜之间就损失了数千兵力,自身损失完全不值一提。但所有人都知道,汉军第二天的攻势会更加猛烈。
清晨,汉军清点了一下人数,列队,结阵,缓缓向城墙进发。晋阳是一座大城,三万步兵必须要集中使用,四面围攻发挥不出兵力优势。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汉军士兵扛着布袋冲了过去,护城河在短时间内被填平,但这第一批冲锋的汉军战士也大多阵亡。云梯刚刚搭上城墙就被推倒,但很快又被架了起来。汉军蚁附登城,城头的晋军士兵拼命地向下扔石头,射箭,泼烧开的热水。冲上云梯的汉军士兵大多被打落,少数登上城头的则和晋军短兵相接。这第一批攻城的士兵几乎没有活着的。汉军反复试了几次,只是徒增伤亡。汉军主将咬咬牙,鸣金收兵。
刘琨想再次派士兵夜袭,但被石湛劝住了。
“哪有‘不停地’夜袭啊?这种行动只能用一次,敌人被偷袭了之后,只能是加强戒备,想再次偷袭是万万不能的。”石湛直摇头。“我看还是把护城河里的布袋拉出来比较好。敌人今天用了云梯,但是没用冲车,也没有火攻。敌人的招数还有很多,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就这样,过了一天。清晨,一支箭射在了门楼上。上面有一封信。
“活捉刘琨者,封并州刺史,郡公,割刘琨首级者,封万户侯!”只有这么一句话。刘琨走上城头,感觉有些目光已经不太对劲。城内有刘渊的人,之所以没有里应外合,只不过时机未到。自己的这颗脑袋看来是很值钱的。必须解决一下城里的内应们了。这些人散布谣言,四处收买。敌人的金钱和兵器一样可怕。巡视了一圈之后,刘琨回到了刺史府。而石柔因为晋阳被围,出城也变得遥遥无期。
连日作战,晋军的伤亡也不轻。伤员们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刺痛着城内所有人的神经。这战争何时是个头。他们不知道,这战争不过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