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风不老
岁暮大雪天,压枝玉皑皑。今日迎来大雪节气,意味着仲冬时节拉开了序幕。
记忆中的这个时节,南方农村里总少不了一种鲜美脆嫩的美味——冬笋。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要吃上冬笋,再简单不过,最直接的可以去餐厅点上一盘,最迂回的也莫过于亲自烹饪一番。
可对我而言,魂牵梦萦的那道冬笋却是永远也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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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渚寒山沈白浪,风林冬笋入青云。关于冬笋的这句诗,还是当年外公教我的。每年大雪节气前后,南方山区的竹林里,一颗颗鲜嫩的冬笋开始破土而出。而闲不下来的外公,总喜欢扛着一把锄头,提上一个竹篮,跑到屋后的竹林里去挖冬笋。
一颗颗还带着冬日清晨的泥土气息的冬笋被挖回来以后,外公会细心地清理干净,然后把烹饪的工作交给外婆,或是炖成一锅热气腾腾的冬笋骨头汤,或是炒成一盘香气四溢的冬笋腊肉。这些味道,陪伴着我一路成长,甚至在时隔多年以后还依旧念念不忘。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必定会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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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看到表舅的公众号里重发了一篇关于外公的文章,一晃已经6年了。表舅写这篇文章之时,外公已经病危了,他们叔侄俩一辈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却写的情真意切。而我这个与外公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外孙女,这6年以来一直不敢轻易用文字去触碰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哀痛,因为害怕一旦触及就会溃不成军。
然而,早上看到手机里的推送,又是一年大雪时节,记忆中那冬笋的味道始终在我心里飘荡,我就知道,有些刻骨铭心的思念,终究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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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公发病到去世,不过短短数月。2010年4月份开始肠胃不适,8月份已经频繁腹泻,9月份去住院检查,10月份迅速消瘦日渐虚弱,到11月初就突然撒手西去了。而夺走他生命的,是甲状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陪他,当时尚且行动方便的他心疼我一个人呆着无聊,用沙哑的嗓音一个劲地催我回去。没想到那一天的交谈成了我跟他之间最后的语言交流——自此以后外公声音越发沙哑甚至失声,只能靠点头和摆手来表达。
2010年10月28日开始,外公已经无法进食,连水都难以下咽。见此情境,家人决定送外公回老家。一听说要回老家,多日卧床的外公马上激动地爬起来,都说落叶归根,能在生命垂危之际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终了此生是每个人心底根深蒂固的夙愿。
30日那天早上,我赶在外公回老家之前去见了他。几个月的病痛折磨,尤其是10月份以来情况恶化之后,外公已经瘦得双脸下陷虚弱不堪,听到我叫他也只是吃力地抬头看两眼。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从外公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奈与绝望,没想到这个眼神给我们祖孙俩的缘分划上了一个决绝的句号。
11月1日凌晨,外公就与世长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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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上关于外公的悼词非常简短,言简意赅到“敦厚善良、乐于助人”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回顾外公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一生也确实如此,但从我与外公二十多年的相处之中,我觉得外公其实是一个很丰富很有故事的人。
他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历史人物和花草,印象最深的他房间墙壁上贴的那个展昭,英武神气、栩栩如生。他喜欢下棋,兴致来时总喜欢跟人过几招。他懂中医,熟知很多草药的效用,用火罐治好很多人的风湿病痛。他会打猎,不管是丛林里的飞鸟还是地下的黄蜂窝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他手工精巧,火罐上的篆刻、古树做的拐杖、芦苇花做的扫把、苗竹做的筷子······家里的很多物件都是他亲手做的。从小到大,我们几个外孙都很喜欢围着外公转,看他画画,学下象棋,或者听他讲历史故事。
最遗憾的莫过于,外公生前所作的画已经遗失,那些亲手做的工艺品也早已不知所踪,手上戴的那个镯子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或许这是天意,冥冥之中他把手镯传给了我,冥冥之中又注定那是怀念他最好的寄托。
如今,外公离开我们已经整整6年了。今年的大雪时节,南方依旧艳阳高照,不知天堂是否已经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