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生不变
龙君遇见于燕的那天，艳阳高照，城市的空气有点躁热。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从热闹的街道拐上了去医院的路，他走得有点儿急，等他刚进医院的大门时，差点儿迎面撞上正好往外走的于燕。两个人擦肩而过，龙君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于燕--”龙君不禁喊了声。
“龙君--”于燕听到喊声抬头一望，见是龙君她也相当惊讶。
“你--还好吧？”龙君轻声问。他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赫然出现在了面前，内心激动，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好！”于燕缓缓神，这时望着龙君问，“你呢？”
“我--也好！”龙君有点手足无措。
“呵呵......”大约五秒钟后，龙君和于燕两个人相互望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
“这就回去吗？”龙君问。
“嗯！”于燕点点头。
“哦--”龙君不知道是该送她还是该挽留，又觉得怎么做都有些不合适了。
“你忙吧，我要走了！”于燕似乎看出了龙君的顾虑，于是勉强和他告别。
她说完，就转身走在了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医院外面，阳光晃晃的，显得很透亮。
龙君看着于燕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思绪万千挺不是滋味，他犹豫了几秒钟后，又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于燕！”
于燕回过头，看着龙君怔了一下，两个人远远的相互对望，默默站立。许久，于燕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个纸条，然后跑过来把纸条递给了龙君，接着就转身走了，她慌慌的走得很快。
龙君接过于燕手里的纸条后，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才打开了纸条。他看到纸条上面一行绢秀的字迹，手随即有些抖，纸条上写着：“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龙君看着这行字，立刻就想起了这是他和她当初离家出走时，她曾给他讲过的晏几道《鹧鸪天》的典故。那时，于燕就说要是他们有一天分开了，她也一定会像这首词里面写的一样，日夜思念他。她还开玩笑说，当他们久别相思不期而遇时，会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梦？现在，他看着她写的这行字，他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可是，他又很矛盾，她既然放不下他，为什么她要嫁给别人呢？
龙君内心翻腾着，禁不住朝于燕追了出去。出了医院，他看到她已经上了街道。街上人来人往，一阵风吹得街边的绿化树嗖嗖摇着身子。
“于燕，你等等！”龙君喘着气追到于燕身边，叫住了她。
于燕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颤颤地问：“龙君，怎么了？”
龙君看着于燕，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出了他一直想问她的问题：“于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突然嫁给张正明？”
于燕本来就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早就猜到他一定会问，她这时心慌慌的说得吞吞吐吐：“我--龙君--你别问了--”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是不是张正明逼你？”龙君拉住于燕的手，说得有些激动。
于燕有些慌乱，路上不断有人朝他们望过来，她有些难为情。她左右看了看，又挣着被他拉住的手，才说：“龙君，你别问了行吗，张正明他没有逼我......你放手！”
“于燕--”龙君还想再问，此时不料刑警队的英子正朝医院的方向走过来。他不得不放开了于燕的手。
英子老远就看见了于燕，等走近了，她便朝于燕打招呼：“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于燕抬头一看是英子，心里顿时一紧，她惊慌地回道：“我--我不舒服来医院看看--英子--你这是去哪儿？”
“哦，我也是去医院，这两天有些咳嗽。”英子边说边打量了龙君一番，他刚才拉着于燕的手她可全看见了。
龙君也看了英子一眼，他显得还算轻松，这时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两口。
“你是龙君吧！”英子朝龙君说了句，她显然认识他。当时，龙君在西门的名气越来越大，要是连龙君都不认识的话，那这人肯定是瞎子，何况英子是警察。
“嗯，是！”龙君平静地说。
英子看了龙君一眼，又转头朝于燕警觉地问：“嫂子，你们认识？”
于燕赶忙解释说：“哦，他是我一个朋友，刚好在这儿碰上了就聊了两句。”
“哦，是这样啊。”英子说着话，还是盯着龙君打量。
于燕生怕再呆下去，会弄出什么意外，心里焦急想离开，于是对英子说：“英子，你不是要去医院吗，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英子听了回过头说：“嗯嗯--嫂子，那我走了！”英子说着就往医院走去，她边走又边回头望了龙君一眼。
于燕看着英子走远了，才对龙君说：“龙君，我要走了，你也回吧！”
龙君有些失落，带些挽留的口吻说：“于燕，你这就走了？可是......”
于燕心里很纠结，但她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她想了想说：“龙君，别说了，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忘了我吧，就当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值得你付出感情了，我们不要纠缠下去了好吗！”
“于燕，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嫁给张正明？”龙君走上前又问。
“别说了，我......”于燕心里突然一挣扎，眼睛一红差点儿掉下泪水，她于是赶紧转身跑开了。
“于燕--”龙君又喊了一声。
于燕没有回头也没答应，她没有办法说清楚她嫁给张正明是为了他，如果当初她不去找张正明放了他，也许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劳教。她不后悔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担心他要知道了一定会闹出大事，那她牺牲的这一切就都白做了。
龙君看着于燕的背影跑远后，一直在阳光下站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天，他心情复杂也很失落，一路压着情绪径直去了音乐酒吧。
酒吧里，李晶在台上唱歌，底下人声鼎沸。龙君走进酒吧后，就在这吵闹声中站了许久，等李晶一曲唱完，他跃步上了舞台。
“乐队，我想唱支歌，麻烦给我一把吉他！”龙君朝乐队喊。
“哦，好呢！”乐队里有人递上了吉他。
李晶看着龙君从进酒吧到上舞台再到拿吉他坐在台上的全过程，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她在酒吧这么久还很少看见龙君这样情绪低沉过。
“龙君大哥，你怎么了？”李晶走过来问。
“哦，没什么，一时兴起想唱支歌，呵呵！”龙君望着一边的李晶，掩饰地笑了笑。
“这样呀，那行，你唱吧！”李晶说完就从台上下来了。
这时，乐队队长朝龙君喊了句：“龙君大哥，唱什么歌，乐队给你伴奏！”
龙君手抱吉他，沉思了一下，随即就对乐队队长喊：“就唱李克勤的那首《一生不变》吧！”
“好呢！”乐队队长朝龙君点点头，接着他又对准话筒朝台下喊，“大家注意啊，今天龙君大哥要献唱了！”
乐队队长这声喊完，酒吧里旋即躁动了，有人吹了几声口哨，还有人开始尖叫：“噢！好！耶！......”
乐队就位，灯光变幻，随着《一生不变》的前奏响起来，酒吧里的人群渐渐安静了。这时，龙君边弹吉他边开始了演唱。
“一幽风飞散发披肩，眼里散发一丝恨怨
像要告诉我你此生不变，眉宇间剌痛匆匆暗闪
忧忧戚戚循环不断，冷冷暖暖一片茫然
视线碰上你怎不心软，唯有狠心再多讲讲一遍
苍天不解恨怨，痴心爱侣仍难如愿
分开虽不可改变，但更珍惜一刻目前
可知分开越远，心中对你更觉挂牵
可否知痴心一片，就算分开一生不变
反反复复多次失恋，进进退退想到从前
让我再吻你吻多一遍，别了不知哪一天相见......”
龙君那天唱的这首《一生不变》，带着浓浓的情感，直听得叫人动容，李晶就在角落里望着龙君流下了泪水。乐队的键盘手听着龙君唱歌刚开始还是坐着弹钢琴伴奏，后来竟也禁不住站了起来。龙君的声音太好了，情感太丰富了，最重要的是真实，这位久经乐场的钢琴乐手也不得不对龙君刮目相看。
龙君唱这支歌时，轻声时如同耳边细语，悲情时荡气回肠，伤感时偶尔嘶哑，还有不经意间从声音中透出来的一种细微的情感。他弹着吉他，唱着唱着脑子里就不断地浮现了于燕的身影，他的声音更加感伤起来，那种细腻而又浓厚的情意，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一曲唱完，酒吧里安静了好久，大家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歌曲里的情感之中。大约过了十来秒钟，酒吧里才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龙君放下吉他，慢慢地下台，然后就朝梁立波走过去。乐队的键盘手这时开始弹钢琴曲，酒吧里显得很温情。
“立波，陪我喝两杯！”龙君下台后朝梁立波喊。
“好！”梁立波回答得很干脆，他拉龙君坐下后又朝小梅喊，“小梅，拿件酒过来！”
“哎，就来！”小梅利落地搬来了酒，乐呵呵地说，“龙君大哥，你们喝着，有事儿叫我！”
“嗯好！你去忙吧！”龙君说着就开了酒。
“来，走一个！”龙君拿起酒瓶碰了碰梁立波手里的瓶子。
梁立波提起酒瓶和龙君干了酒，不禁问：“龙君，你今天情绪有点儿不对啊，怎么了？”他很少见龙君这样伤感，要说上回这样怕是要算到龙君把于燕赶走的那段时间了。
“立波，别问了！今天就陪我喝个痛快！”龙君望了梁立波一眼，继续开酒。
梁立波很了解龙君，他知道龙君不想说的事任谁也敲不开嘴。这时他也爽快地说：“好吧，咱喝酒，我什么都不问！”
“好兄弟，呵呵。”龙君朝梁立波笑着点了点头，一瓶子酒一饮而尽。
那一天，龙君和梁立波两个人都喝醉了，梁立波在酒吧有小梅照顾倒也省心。龙君就麻烦了，他非得一个人走回去，谁也不能扶，谁扶他揍谁，最后还是李晶去扶龙君才算稳定了局面。
晚上，迎着夜风，龙君在回饭店的路上，摇摇晃晃的吐了好几次，李晶对他又是扶又是拉的可把她给累坏了。龙君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尤其是他又把李晶当成了于燕，那天算是把李晶伤透了。
“于燕，是你，你说你为什么嫁给别人，为什么？”龙君一把搂住李晶就朝她喊起来。
李晶一愣，心里立刻就难过了，她恍惚着说：“龙君大哥，你喝醉了，我不是于燕！”
“呵呵，你就是！”龙君搂得紧紧的，微闭着眼醉得不行。
“我--我不是！龙君大哥，你放开我！”李晶说着眼睛都红了，她挣开身子，扶着他继续走。
一路上，李晶默默地流了泪伤心透了，她算是明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龙君爱的永远只有于燕一个，她永远也替代不了于燕在他心里的位置。她没有想到，就算是于燕已经嫁人了，他还是对她一往情深。
“龙君大哥，我送你回去！”李晶强忍住悲伤，吃力地扶起龙君往饭店走。
“好，回去！呵呵，于燕，咱们是不是再不分开了！”龙君醉得一塌糊涂，满嘴的胡话。
“是的--不分开了！”李晶只好随他了，她没有选择。
“呵呵，你可不能说瞎话，你以后是我的了！”龙君搂着李晶朝她傻笑着。
“好好，我是你的！赶紧走吧！”李晶边说边忍不住掉泪，夜风吹来她忽然觉得好冷。
那晚，李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龙君送回了饭店，等文峰接过了龙君，李晶就一脸伤心地走了。李晶回去的路上，泪水不停地流，她心里难过极了。这辈子，她永远也不可能和龙君在一起，她忽然好羡慕于燕，好羡慕她和龙君之间永远不变的感情。
在龙君去音乐酒吧唱歌的同天晌午，英子从医院回到了刑警队，她忍不住把遇见于燕和龙君的事跟张正明说了。当时，张正明坐在办公室，手里摆弄着手枪。
“张队，我今天在去医院的路上碰到嫂子了！”英子低声对张正明说。
张正明手停下，抬头问：“嗯，是吗，你嫂子她在干嘛？”
英子很是犹豫地说：“嫂子，她......”
张正明笑着说：“她什么啊，呵呵，有什么就说！”
英子清清思绪，对他说：“我看见嫂子--她和龙君在一起--当时两个人好像挺热情的！”
张正明一听手一抖，手枪掉在了桌面上，咚咚一声响。他瞪大了眼说：“什么？龙君？英子你说清楚点儿！”
英子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看见龙君拉着嫂子的手，嫂子甩都甩不开，我猜嫂子肯定被那个流氓欺负了......”
张正明听得头晕晕乎乎的，他随即问：“英子，你真的看见他拉着你嫂子的手？”
张正明问这话的时候，气儿不打一处就来，他似乎早就料到于燕和龙君有很大的问题，难怪于燕和他结婚后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
英子这时没头没脑地说：“是呀！我都看见了！他拉着嫂子的手不放，要不是我刚好碰到，他还要搂住嫂子呢！”
张正明听完英子的话，愤怒无比，他一掌拍在桌面上说：“这个龙君，还真是胆子不小啊，敢欺负你嫂子，我看他是想吃吃牢饭了！”
英子不解地问：“张队，嫂子怎么会和他认识？”
“哦--这个--肯定是他纠缠你嫂子了，你嫂子可是正经人家！”张正明头嗡嗡的说得含糊，随即他起身对英子交待说，“英子，这儿你盯着，我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英子点点头说：“嗯，张队，好嘞！”
张正明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手枪，带着闷气出了办公定，直接回了家。他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似乎很不放心于燕，他绝不能容许龙君这个流氓再出现在他和于燕的生活中。
张正明回到家，于燕还没有从学校回来，他一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他静静地坐着，烟一支接一支，直到天已擦黒。外面万家灯火，屋里却漆黒一片，他内心难受连灯都忘了开。等到于燕叮当一声打开了房门，他神经一跳，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于燕，你回来了？”张正明在黒漆漆的光影里问了一声。
于燕开了灯，看着站在沙发边的张正明也有些慌乱，她轻声说：“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回来了灯也不开？”
张正明好久才缓过神，但他一看见于燕，原本堵在心里的话忽然又压了下去。他这时只漫不经心地说了声：“今天有点累！”
“那你休息吧！”于燕转身朝厨房走去，她边走边接着说，“我来做饭，好了叫你！”
“于燕--”张正明陡然又涌起一股酸楚，忍不住朝她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于燕听了心一沉，龙君的身影突然闪过脑海，许久她心慌地胡乱说：“我--没去哪儿呀！我不是一直在学校吗？怎么问这个？”
“她果然对我说谎了！”张正明在心里说了句，然后才生冷地对于燕说，“随便问问！”
两个人沉默了。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张正明看着于燕忙碌的身影，突然感觉非常陌生，他身子一软，随之瘫坐在了沙发上。
屋子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夜，很紧密，也更深更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