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蜷缩在上铺的丽华翻了下身，这样好像能减轻火车的颠簸。
“妈妈，我要上厕所。”
“好。”丽华从上铺攀岩一般下来，站在摇摆的车厢里一阵眩晕 。
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旅行。公司同事突发状况，丽华连着上了两周班，换来四天“假日”。择日不如撞日，一家三口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高铁时代，丽华很多年没坐绿皮火车了。时间仓促，只能选这班车。
孩子开心地爬到中铺玩儿，老公靠着车窗兴奋地拍风景。丽华在下铺坐下来，睡意全无。肌肉在这一夜仿佛有了颠簸的记忆，感觉身体在摇晃。
“姨，我过来找你啦。”
一个胖胖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儿拎着大包小包，坐到丽华对面。
丽华对面的下铺是一位六十多的老妇人。她额头上有深深的横纹，人很清瘦、苍白。她站起来拿出一条九分阔腿裤，套在棉裤外面，上身披一件黑色印花长款大衣。她坐下来，拿起一顶暗红色的粗毛线贝雷帽，理顺着脸颊两侧的头发……
“到站，我先去排队，你回酒店吧。”老人收拾停当，从包里摸出一个煮鸡蛋，一边剥一边对身边的女孩儿说。
“姨，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还是上次住过的地方，挺干净的——吃的，我自己带，面包鸡蛋都有。”
“那行，可是，你一下车就去排队，会不会太累了？”
“没事没事，他们还有夜里就去排的。我大早上去，穿的多，冻不着，还有吃的。”
丽华倚坐着，默默地听着。先是羡慕，然后开始疑惑。
“姨，这趟来，你这么辛苦，我倒像是来玩儿的。”
“有些事必须自己办，你也替不了我啊。”
“也是，我就等你的材料。等你准备齐了给我。”
“你就利用等待的时间去逛逛古城吧。”
“姨，我还是第一次来，没看过古城呢。”
“我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他十五岁那年，我就带他来过了——”
“那真好，那么早就来了。”
“唉，我们哪儿没去过呢？带着他，我们真是去了很多地方——”
老人说着，脸色依然苍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讲着许久之前不相干的事。
“姨，我帮你拿两个包吧。”
老人推开女孩儿的手：“不用不用，你自己还好几个包呢。我身上背一个，手里拎俩，正好。不过，你之前接的那个解决了吗？”
“哦，那个阿姨，她回家带孩子看小孙子，大半年没联系了。”
“那她是放弃了——我们家这事，虽然好多人来问过，但到现在没有结果。”
列车到站了。丽华没听到什么，又好像听明白了什么。那是一位母亲执着的爱，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灭的爱。
“妈妈，这古城的宫殿太多了！每一座都很像，我走得脚都疼了！”
丽华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有几丝白云。听说要在晴天有云的日子里拍摄宫殿，白云映衬下的黄色琉璃瓦、红色宫墙，拍出来的照片最好看。
“你不喜欢啊，”她俯下身安慰女儿：“爸爸妈妈都要带小朋友来一趟古城。你长大了也许会喜欢，可以和好朋友们一起来，那个时候就不会后悔小时候来过。”
早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女儿眯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好吧，我还能再走一会儿，但是我马上就走不动了。”
“好，”丽华紧紧地牵着女儿的手，“在你走不动之前，我们就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