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来,心怀鬼胎

我叫杨海阔,大概是家里人都希望我心胸开阔,或是希望我的日后衣食无忧,于是就起了这个名字。我承认它很俗气,但也觉得还不错。

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很晚学会走路,也很晚学会说话,木木讷讷的,还总生病。我确实生过几场大病,花了不少钱,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像其他孩子一般健康。

那时家里附近的纺织业很发达,我家里也买了机器请人来做工,工人不多不少有几个,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大多早早罢了学业,出门来给人做工。所以自我记事以来,家里便有几个姑娘在住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和她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之前总觉得她们和我说话,带我去玩,是因为我爹娘的缘故,如今想想,大概是我小时候便不爱跑动,很听话,而且又有点痴痴傻傻的样子很讨喜吧。

她们有时候会讲心事给我听,我听不懂,她们便给我传授人生经验,说是经验,其实也就是十七八岁女孩子心中的悔。她们要我读书写字,我也乐得有些事情做,所以很小的时候,每天都要母亲带着去市场的书摊,买上一两本故事书,或是画册。我童年的日子就在那些女孩子的欢声笑语中度过,也在她们的长于短叹中度过,更在她们的泪水中与怀中度过。除此之外,我的生活与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些朋友。

等到我正式上学的时候,我才发现很多不同。那些老师我是见过的,他们有的曾和我爷爷推杯换盏,有的抱过我,甚至还有的被我的脑筋急转弯转晕过。我心里想,哦,原来爷爷也是老师。后来我才知道,爷爷是校长。但即便如此我也没觉得他的身份会与我有何干,我只是个小学生,贪玩,又不爱功课。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简单,也本质。我想不明白那些老师总对我有的特殊照顾,就如同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为什么总欺负我一样。

后来我是明白的了,是因为我的特殊,因为我从开始就没有和他们站到一个队伍。我们放学一起回家,他们说话排挤我,有时爷爷碰巧骑自行车接上我,他们便用小石子扔我,我很委屈,但是我不敢说,我怕是我的错,我怕他们受很严厉的处罚,因为我没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我很珍惜他们。尽管他们让我一个人做半个班的值日,尽管他们做坏事和老师说是我带头的。

这样的我从小我便很敏感,也很会逃避,我经常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世界里,这是我很小就掌握了的一种能力。我向来爱把自己裹在一个勇敢又柔软的气泡里,勇敢是假面,柔软的是我的心,那供我躲藏的气泡,大概是我看的书中的世界。我的朋友依旧很少,平日里相处的,也只是邻家的几个哥哥。邻家的哥哥们都长我几岁,如今看起来我们是同龄人,但当时,我只是个自艾自怜的跟屁虫。他们使唤我去车辆奔驰的马路那边买烧饼给他们,我要去。他们讥我,笑我,对我动动手脚,我要应。我不敢拒绝,也不敢不应,因为他们会甩下我,而我,不愿一个人。

后来,过了几年。我也长了几岁,我搬家了,记得走之前,我没想我的同学们,也没想我的老师们,只是想着,我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比我的那几个哥哥老得慢,我要打他们报仇,我要打断他们的拐杖。

搬家之后,新环境很陌生,新学校也很陌生。而且开学便被同班的几个同学劫了钱财。我担惊受怕的上学,却也不敢让父母知道,他们事业起步,奶奶又病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愿意多说些什么,只是想,我不能这样,不能让人欺负。尽管想,却也做不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是很擅长行动的人。我依旧读着书,过着自己的日子。因为看的书都是老师说的闲书,也无心学习,成绩是越来越差。后来大概是因为成绩单上离那些坏孩子太近了,我们走动的自然也就近了。我们在校园里顶撞老师,不服管教,甚至和其他同学打架。我开始放荡不羁,流里流气,家里人不知道我变得如此这般,只是一味的责怪我成绩差了很多,但也不问我是怎么差得如此的。因为他们知道理由,尽管那些理由是他们自以为的,但他们就是觉得对,我至今诧异他们这种自信。

大体情况如此,我的家长认为我前途无望,他们出言于我说,我若是考上了高中他们便跳楼自杀,我的老师觉得我无恶不作,说我就是蛀虫渣滓。但我知道我不像他们说的那般不堪,可我却不自主的变得更加敏感,我被一种痛苦啃啮着我脆弱的灵魂,我开始揣测周围人的恶意,揣测他们于我的每一番心思,我整日恐惧,整日害怕。 我知道我的心里住着鬼,所以我不敢和人说话。有人说我沉默是老实,也有人说我是冷漠。但我知道,那是自卑,这份卑与怯来自骨子里面,以至于我无法直接面对它,我只能伪装。这份自卑不是我要的,是我低微的出身,和我幼时的生活强行堆压给我的,所以我无法逃避。自卑在我这里,不是病,能被治的才是病,在我这里,它是命。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老师,她爱让我们写东西,而且我发现我竟然能写出东西,我惊讶,也害怕。因为同学们的夸赞让我感觉可以抬起头来,却又害怕因为写不好而被耻笑。

所以我说,写作,于我而言不是兴趣,也不是爱好,只是它能够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它能让我像正常人一样,不用趋炎附势,也不必佯装凶恶。世界很大,我只想修一门顺心意,不苟活,不偷生,堂堂正正,不卑躬屈膝,也不至于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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