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Richard Heinberg
来源：Resilience
原文链接：https://www.resilience.org/stories/2025-05-27/a-dead-world-plastic-wrapped-to-preserve-freshness/
在 1967 年的经典电影《毕业生》中，主角本杰明·布拉多克 (由达斯汀·霍夫曼饰演) 的一位家族朋友向他提供了职业建议：“一个词：塑料！”
《毕业生》上映时我（注：指作者）16岁，就像霍夫曼所扮演的人物角色一样，对塑料作为职业选择完全不感兴趣。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60年，我必须承认，从纯粹的经济角度来看，本杰明·布拉多克得到了一个明智的建议。
在此期间的几十年里，全球塑料生产呈爆炸式增长，从1967年的约2500万公吨增长到2024年的约4.5亿公吨。随着塑料行业的扩张，塑料制造商的股价飙升，这得益于对新型合成聚合物基材料 (及其使用方式) 的研究。似乎无穷无尽的各种乙烯基、聚苯乙烯、丙烯酸和聚氨酯可以被挤压、注塑、压缩或纺织成各种产品，这些产品具有令人惊叹的一系列理想性能，包括耐用性、一次性、柔韧性、硬度、绝缘性、耐热性和抗拉强度。塑料价格低廉，可以呈现任何形状或颜色。它是一种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的神奇材料。很快，它就无处不在：在玩具、包装、织物、涂料、建筑材料、医疗设备、汽车内饰、电子产品等领域。
塑料的化学稳定性意味着，当塑料制成的物体最终被丢弃时，碎片和颗粒会进入自然环境并在那里持续存在。如今，塑料的痕迹在我们星球的各个地方都能找到，包括河流、空气、北极雪、山顶和海底、植物和土壤，以及从昆虫到人类的动物体内。
如果说化石燃料通过为工业扩张提供能量而推动了现代时代，那么它们也从根本上改变了支撑和危害人类生命的材料。大多数塑料都是由化石燃料制成的，不管你喜欢与否，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石油和塑料的时代。由于化石燃料是有限的、消耗性的资源，这个时代从地质学角度来看必然是短暂的。如果未来有地质学家和考古学家，他们会根据人口快速增长 (和减少) 及其对环境影响的证据，以及我们留下的耐用材料 (其中许多将是塑料) 来轻松识别我们这个短暂时代的地层。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将探讨塑料对人类和自然的影响。我还将对塑料问世后的世界进行一些推测。
多年来，我和妻子珍妮特一直担心塑料污染。我们把食物放在玻璃容器里，使用布制购物袋。然而，环顾我们的房子，我发现到处都是塑料。我用来输入这篇文章的键盘是塑料的，我面前的电脑显示器也是塑料的。甚至我们使用的布制购物袋 (为了避免一次性聚乙烯袋) 也含有塑料作为面料成分，并用尼龙线缝制。如果那些试图远离塑料的人仍然完全陷入其中，那么其他人呢？我们应该多么担心？
近年来，关于环境塑料，特别是微塑料对人类健康影响的科学数据蓬勃发展。我们食用微塑料，吸入它们，并通过皮肤吸收它们。它们可以损害呼吸和心血管健康，并扰乱消化系统的正常功能。研究表明，微塑料可以诱导持续的氧化应激、炎症和 DNA 损伤，并与癌症等慢性疾病有关。
一个潜在的存在性影响，在珊娜·思旺（Shana Swan）的《倒计时》（Count Down）一书中探讨，是塑料和其他化学品对精子数量和女性性健康的影响。在过去 50 年里，男性的平均精子数量下降了一半以上。在同一时期，模仿雌激素的合成化学品 (包括塑料) 在环境中大量增加。相关性不能证明因果关系，但研究已经揭示了与塑料相关的化学品破坏生殖细胞和系统的清晰途径。精子细胞最广泛的破坏者之一是一组被称为邻苯二甲酸盐（phthalates）的化学物质，而我们从塑料食品包装中吸收它们。邻苯二甲酸盐在尿液中很容易测量，摄入塑料包装的奶酪后通常会升高。
这里还有另一个相关性，其中涉及因果关系，尽管在这个案例中尚未得到证实：随着精子数量的下降，人口增长率也在下降，全球人口将在未来几十年内减少 (许多国家的生育率正在急剧下降，而其他国家仍在快速增加人口)。尽管一些环保主义者松了一口气，因为更少的人口可以转化为污染和资源枯竭的减少，但增长主义评论员认为人口萎缩是一个需要英勇反击的危机；因此，最近许多国家的生育率开始上升。出生率下降通常被归因于家庭出于经济原因推迟生育，但不能排除化学污染的生殖影响是一个促成因素。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化学教授乌戈·巴尔迪（Ugo Bardi）认为，塑料与生育率急剧下降之间的联系是真实的，其结果往好了说是人口萎缩和老龄化；往坏了说是灭绝。
正如失去繁殖能力一样，失去思考能力也同样令人恐惧。最近的研究证实了人脑中存在微塑料。更令人担忧的是，研究发现痴呆症患者的大脑中往往包含比其他人更多的塑料颗粒。塑料是否是导致痴呆症的原因？我们目前还不清楚。
个人试图避免塑料的危险往往会招致讽刺和矛盾。一个突出的例子是食品补充剂行业。其产品吸引了那些寻求维生素和其他微量营养素 “天然” 健康益处的消费者。然而，消费者服用的大多数健康药丸、粉末和药水都是装在塑料瓶中运送的；即使是玻璃瓶也经常被热塑收缩包装。药品也是如此：大多数都是塑料包装的。同样，食品行业，包括其健康食品部门，都依赖于通常涉及塑料的卫生和食物保存法。通常，如果不同时接触危害健康的塑料，就无法获得补充剂、有机食品、医疗保健和药物的健康益处。
如果塑料的负面影响只影响到人类，那么可以 (尽管冷酷无情地) 说，我们这个过于聪明的物种只是在收割它应得的沙漠。然而，这些影响也正在影响其他生物，以及整个生态系统。结果，我们整个星球正在被改变，而且是以一种不利的方式。
让我们从水开始。正如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在《水行星：重新思考我们在宇宙中的家园》（Planet Aqua: Rethinking Our Home in the Universe）一书中所论述的那样，生命与水息息相关。不出所料，塑料污染通常通过暴雨排水被冲刷到溪流、河流和湖泊中，这些湖泊为当地社区提供了饮用水。
河流随后将塑料颗粒 (以及塑料袋、玩具和其他较大的物体) 带入海洋，这些海洋为世界提供食物和氧气，调节全球气候，并成为地球上50%至80%生命的家园。完整的塑料物品，如一次性购物袋，可能会缠绕或堵塞鱼类、鲸鱼和海龟等动物的消化系统，在某些情况下导致它们因营养不良而死亡。逐渐地，海水的搅动将这些物体分解成越来越小的颗粒，更多的海洋生物将其吞噬。海洋塑料还通过改变栖息地，如改变珊瑚礁和海藻床的物理结构，影响海洋生态系统的整体健康和功能。世界经济论坛 2016 年一份被广泛引用的报告估计，到本世纪中叶，全球海洋中的塑料将超过所有剩余鱼类的重量。
微塑料不仅分散在水中，还散布在大气中。在城市环境中，人类每立方米空气中可能接触多达5700个微塑料颗粒，而我们每个人每年可能吸入多达2200万个微塑料和纳米塑料颗粒 (即直径小于1微米的颗粒)。空气塑料对人类健康的影响正在被越来越多地记录下来；然而，大气中的微塑料和纳米塑料同样影响着其他生物。它们甚至通过促进云的形成来改变天气，从而增加降雨和降雪。
塑料从水和空气中进入土壤。此外，塑料通过人类有意识的行为进入农田土壤，这些行为包括用于肥料的处理后污水污泥、塑料覆盖物以及缓释肥料和保护种子的涂层。一些估计表明，总体而言，更多的塑料最终进入土壤而非海洋。研究表明，微塑料改变了土壤的体积密度、微生物群落和持水能力。
植物从水、空气和土壤中吸收微塑料和纳米塑料。研究表明，微塑料通常对植物发育有负面影响，影响种子萌发、根系或地上部的生长，这取决于环境条件、植物种类和塑料浓度。
微塑料通过水、空气、土壤和植物进入人类和其他动物的体内。我们已经注意到它们对人类性健康的影响。在加拿大和瑞典的养殖貂、佛罗里达的鳄鱼、英国的甲壳类动物以及世界各地污水处理厂下游的鱼类中，都观察到了类似的对激素和精子的影响。
塑料对环境的影响复杂且往往是间接的，因为塑料会收集和扩散其他污染物。尽管一些塑料本身相对惰性，但它们会在表面积累其他化学物质，包括持久性有机污染物 (POPs)、重金属和抗生素，并作为扩散载体，从而导致环境中毒性和生物积累的总体增加。
简而言之，塑料颗粒现在在全球范围内系统性地存在。虽然可以从海洋、河流、小溪或海岸线中移除大型塑料物体，但微塑料无法通过目前广泛使用的任何方法进行大规模清理。它们是生物圈的一部分，正在改变自然的运作方式。它们不仅伤害释放它们的人类，还影响着所有生命。
许多人在得知塑料污染的可怕影响后的第一反应是探索替代材料。在塑料革命之前，人们使用木材、石头、金属、黏土、玻璃、动物皮肤或骨头以及植物纤维制成的物品。在许多情况下，我们可以恢复使用这些材料，尽管通常会牺牲经济价值或耐用性。研究人员正在寻找方法来提高传统材料的理想质量；例如，一家公司承诺生产比钢铁更强韧的木材。
生物塑料已经以赛璐珞的形式存在了近两个世纪，早期的电影工业和钢笔制造商曾使用过它。然而，由于它们往往缺乏石油塑料的耐用性，生物塑料目前的主要用途主要局限于一次性刀具和盘子，以及可生物降解的超市袋子。正在进行的研究可能会扩大生物塑料材料的范围和用途。
塑料回收自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就一直在探索；然而，近半个世纪后，大多数回收设施仍然拒绝接受绝大多数进入回收桶的塑料物品 (大多数物品直接进入垃圾桶，从而进入渗漏有毒物质的填埋场)。塑料制造商正在进行研究，以使他们的产品更具可回收性，但这些努力还处于起步阶段。
也许清理一些已经窒息我们环境的塑料的最佳希望在于使用细菌和蘑菇的生物修复过程。使用多种物种的小规模试验在去除水和土壤中的塑料方面显示出有希望的结果，尽管大气将构成更大的挑战。
向替代材料的过渡、开发更有用的生物塑料、塑料循环利用的增长以及塑料生物修复，都面临着规模和速度上的两大障碍。目前，这些解决方案的规模太小，采用率也太低，无法产生太大影响。如果没有政府法规阻止使用当前的塑料，以及补贴来推动替代材料和清洁工作，这种情况不太可能改变。这些后塑料法规和补贴可能被视为必要的大解决方案之一 (与全球能源从化石燃料向可再生能源的转型一起，旨在减缓气候变化)，以防止当前的全球多重危机陷入不可阻挡的大解体。然而，随着第二届特朗普政府的上台，大解决方案不再是世界经济、军事和文化超级大国的首要任务。事实上，特朗普政府正在颠覆控制一系列有害化学品的努力，并已经将气候行动推向了倒车。如果没有美国的领导，制定全球解决方案条约的运动可能会受到阻碍。
因此，政府政策不太可能阻止塑料和塑料污染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相比之下，资源枯竭、间歇性的经济 / 金融收缩、去全球化和战争更可能是限制因素。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化石燃料开采率下降导致世界塑料生产停滞时，我们将生活在一个更加受到塑料污染的世界。这些塑料将继续分解成越来越小的碎片。它们不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分解成无害的分子，甚至可能永远不会。虽然预计塑料可以持续存在几十年或几个世纪，但一位专家认为，它们可能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即使在塑料时代结束之后，其破坏性影响仍将持续。在最坏的情况下，如果精子数量继续急剧下降，高等生命可能会大部分消失，至少会持续几百万年。最终，进化可能会找到一种方法来应对微塑料和人类在过去一两个世纪里产生的其他危害。但我们这个物种可能不会成为这种应对方法的一部分。
面对这个深刻的困境，我们能做什么呢？首先，把塑料和有毒物质的增殖当作存在危机来对待。教育别人关于塑料的危害，联系你的民选代表。尽管特朗普已经接受了化石燃料行业的支持，而联邦卫生机构也正在采取令人担忧的行动放松对塑料污染的监督和管理，但我们仍然可能有机会向MAGA和MAHA（注：“让美国更健康”，一个政治光谱广泛而倾向阴谋论的公共健康社会运动）世界的人们提出塑料问题，因为其中许多是在美国以外生产的。
其次，要从个人角度看待这场危机。尽管避免使用塑料制品很困难，但请尽最大努力。有多种产品、网站和影响者可以帮助你减少个人塑料消费。
第三，将减少和清理塑料作为社区行动的重点。每周花一小时在当地小溪边捡拾塑料垃圾。如果你能得到一些朋友和邻居的帮助，还能获得奖励积分。面对如此巨大的威胁，这可能看起来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反应，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你会感到更投入，受害者感更少。也许你得到的锻炼会改善你的大脑功能，你将能够想出更多更好的方法来对抗我们星球和我们未来的塑料化。
这是我写过的最令人沮丧的文章之一。在文章开头，我分享了我和妻子是如何尝试避免使用塑料的，而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成功。我进一步阐述了这样一个观点：人类正在玩弄地球上的生命，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短期利益和便利。这真的令人沮丧。最后，我提出了一些关于去塑料化的想法。我希望你能采纳其中一些想法，我只想说，我打算采纳自己的建议，并加倍努力从现场消除塑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