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时候,外面渐渐下起雨来。
沈昔杭的思绪被细微的雨声打乱,窗户没有关,有细碎的雨点飘进了屋子。他打了个哈欠,发呆地看着那牛毛似的雨。
他并不讨厌下雨天,有时候甚至觉得享受,因为桌子离窗户远,他坐在那儿,再大的雨也湿不到他。
人总是乐意欣赏远距离的事物,反正不管好坏,都关及不到自己。有好事说不定能搀和上一脚,若见准了是坏事,再把窗户关上也不迟。
沈昔杭正了正不知不觉中坐弯了的身躯,才察觉到他手里拿着笔的姿势保持了两个小时都没有改变,台灯下桌面上的稿纸跟他的脸色一样苍白。
整间房间只有那淡淡的光晕籍慰着这个以往熬过千百次的乏善可陈的夜晚。
沈昔杭苦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笔杆子找灵感了。他不抽烟,若是有酒,他倒有兴致来那么几杯。可惜他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满足他只爱洋酒的刁钻品味。
一个熬夜的人,没有烟,没有酒,在这没有尽头的寂寞里,看窗外的雨,倒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
沈昔杭站到窗边,视线从几盏昏暗的路灯,慢慢延伸到了巷弄以外。这个窗户位置开得正好,一眼远望过去,便可以看到华灯上了不知多久的黄浦江。
外滩的夜景可以用灯红酒绿、街市如昼及其一切同义词来形容,也有费尽表达力也描绘不出来的喧嚣。沈昔杭之前从来没有留意过它的景色,因为在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的时候,对这种物欲横流的资本世界必是深恶痛绝的,现在细细看来,却觉得有赏心悦目的美。可能他的“理想”亦随着他写稿的灵感被这条狭窄的漆黑巷弄所吞噬了。
沈昔杭把对面的灯火辉煌看了遍大概,江面上闪着波光,好似一地繁华都流进了黄浦江里,变成了三千东流水。耳边甚至隐约听到了那边传来《夜来香》的调子,连雨点声都盖不住。
沈昔杭的思绪跟着雨点飘了起来,他想了很多东西。从这几年来自己做过的,到这几十年来自己曾信仰过的,都慢慢涌上他麻木的心头。
雨忽然越下越大了,淋湿了窗边的他,于是哈欠变成了哈啾。
毛毛细雨眨眼就变成了豆粒大,从天而降,窗檐被敲打得发出炮竹般的响声。
这样大的雨,依旧淋不湿江对岸的那座不夜城。灯火通明,照亮了黄浦江,照亮了他的眼,却照不亮他身处的这条昏暗窄巷。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几盏泛黄的路灯而已。
沈昔杭转身扯起桌子上那写了一晚上依旧空白的稿纸,揉成一个纸团,扔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