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需要打开一扇窗户,都应该生活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阳光可以透射进来,将房间里的阴影切割成碎片,从窗前极目远眺,看见外面的世界万物在生长、更替,把所有的阴影碎片摊开在手心,任由它们在阳光下化尘烟灭,随风散去。
看完《踏血寻梅》,我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一部取材于真实案例的影片,作为导演、编剧的翁子光将它搬上了银幕,没有我起先想象的血腥与恐怖,不多的性爱场景也没有使我有香艳的感觉,一如它几乎贯穿始终的暗色主调画面,没有跌宕起伏,只有平铺直叙,将一件“嫖客杀妓”的碎尸案件呈现在观众眼前,两个孤独的年轻人在各自生命中挣扎于世,最终偶然的交错到一起,不是一起绽放出光彩,却在沉沦中自毁,让人心有余悸而久久难平。
影片一开头,东莞那间王佳梅的寄居屋里,墙面上密码般刻划的一串字母“kdjfjdfj”就给我留下了悬念,直到影片的最后,随着臧警官在电脑前键入这串字母,屏幕上出现“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从佳梅一开始从东莞屋里望出去那一片低矮的平房、赴港列车中看见飞退的铁轨与风景、香港家里看到的高耸楼宇,再到丁子聪和佳梅网聊一夜后掀开窗帘看见的天光,他们都曾经有看过窗外,渴望着能看到远方的风景,却在现实风雨中受挫、被辱、受伤、迷茫,慢慢的合上了自己可见到天光的那一扇窗。
有朋友对我说,她对影片里的两个年轻人心生怜悯,就连对于作为凶手的丁子聪都无法生出恨意,他们有着曲折甚至是不幸的童年,也努力的试图跟上这个匆忙社会的脚步,可就连自己的至爱亲人都在这尘世漩涡中看不到方向,哪有人会有时间停下脚步留意这两颗年轻生命的内心疾苦?成长的迷茫和宣泄不出的烦恼郁结成一张无形的蛛网,渐渐收紧,终于勒杀了性命收场。
我也理解着他们,也有同情之心渐生,但我也深知,王佳梅用青春肉体交换着金钱乃是自甘堕落,丁子聪杀人恶行永不值得原谅,心存光明烛火,暗夜中前行,终会迎来晨曦的曙光。
王佳梅生命的最后倒数时光,在警方的调查和丁子聪的陈述中碎片般的展开,一片片的拼凑完整。翁子光用臧警官这个虚构的人物来穷极案件背后的深层意义,借由他的眼之所见来引发我们的心之所想,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像臧警官的那场梦魇里一样:一个“我”眼睁睁看着事情的发生,恐惧着、颤栗着被束缚得无法出声不能动弹,另一个“我”却冷漠的蹲守在凶手旁边,手里把玩着剑球,看着屠刀一次次挥起,生命在其下被残忍宰割。
影片中的佳梅有一个英文名字—“kama”,在印度教中,它是象征着肉欲之神的伽摩天,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翁子光有没有赋予它更深的意义,就像一开始学校楼梯上高立的天主教神像般,静静的看着众生,我觉着它面带悲悯瞧着这人间疾苦,只是教人自我救赎。
有人说,人的命运在自己手里,我却想,很多时候它却像江河的潮头,照人当头打来,你根本不及反应,又何谈把控在手?你孤独的行走在世间,起初满心欢喜和好奇,一如初到香港的王佳梅,以为前方等待着所有的美好,却对渐渐涌上的痛苦和诱惑无从抵抗,那么就只能麻木地承受命运的失控。应该相信的是,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你都要向往着那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在心里最晦暗的时候,可以点亮自己房里的灯火,哪怕一灯如豆,因为濒临绝境时,它才是你的救赎,一如臧警官所说:“不是以为,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