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君迟
--不知道写给谁的一封信
对面的:
就是你啦,相逢即是有缘。听我说说话吧。
我住在书信里。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个小神仙。比起那些呼风唤雨或掌管生老病死姻缘财宦的神仙,确是显得有些不入流。但我喜欢我的工作呢。要知道有时候江山错落人间烟火,是那些世上流连无数载的神仙,所最为向往。我在每一封独一无二的信里收集情绪,正如人们信仰神明以求寄托一般,神灵在我这里寻求真正的鲜活。
一封书信里,一个背着天空赶路的人。
一个背着天空赶路的人也背着杂花生树和鸟鸣。
还有灵魂的庙宇。
多有意思。
人们都以为书信是在和对方对话。但当他们收到风尘仆仆背着长阔高深的万物的信,实际上就在这人间逛了一场。脚步驰动的那一刻,长烟坠落的地方就是历史;打开信封的那一瞬,目光定格的信笺就是光阴;喃喃自语的那些话,辗转翻涌的心绪就是整个世界。我干什么呢?我负责为你打开那个信中的世界。越自然的对话,便是我心情越好的表现。怎么说呢?就好像花和雪隔着冬天,落日和朝阳隔着时间,山中野泉和小桥流水,隔着袅袅炊烟。面对面交谈的两个人隔着不知名的帷帘。而我负责,将那真实的情绪封存在你身边,将那脆薄又厚重的光阴,带到你面前。
信封里装的是信纸,信纸上落满故事。信中提到一枝花,仿佛就有花摇响铃铛的春天向我走来。那个人告诉对方学会了一首新曲,就可见彼岸的箫声熠熠闪闪,且恩宠有加地涉水而来。我待在信中幻境一角。这里悲喜如注,这里的光阴似箭又似乎不要钱。
在信里,冬天的种子低垂头颅,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祭祀复活。春日每一寸繁花似锦随时也可以黯淡无光。夏季轰响着听不见的蝉鸣描绘着看不见的落日。秋天的酒也可以混合着四季的味道。淡墨都在有意无意的被铭记被涂改被拓印被剥蚀。最终穿过自己的栅栏,最终成为了我的清谈。成为了多少神灵珍而重之的记忆。
倘若活在一封书信里--像我一样又和我不一样。我活在每一封书信里。活动范围也必然会有所限制。我来往于天上人间,所达人间不过信之所往。但我这些年岁啦,有人迹有信的地方 山野里混着蜂蜜味儿的云团团,林中时时接飞雪的小木屋,沧海礁石烟波中隐没的灯塔……哪有什么我没见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或是恬然静谧三两知音;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准时候在村口的女人;江山繁华清平时絮絮的温柔;青春校园里夹藏在书中的秘密……哪一段缘分我未曾见证?
许是就这样走过好些岁月呀,他们都说我是最逍遥有烟火亦有星光的神仙。是了,向来如此。游荡三界,算不得逍遥。来去如风,算不得自由。而我处,我见,我感,便是最真实快活的人间,脆弱又宏大,安宁而疯狂,寂寞且欢喜。
现在啊,写信的人越发少了呢。我却是落得清闲,却也未有不豫。世上的事本就难说。我将红尘里的岁月看了千千万万场,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惊喜。物是与人非,终究在江山里流淌。那时明月那年花黄,后来南山后隔良辰。从前樽前的风景,而今蜕变成何等模样。江海茫茫不归我管人世纷扰我不关心,一直如此守好这净土一方。而今愿写信的人哪,纸上深留意,不论阶前渐着苔,繁华销永夜,四围青嶂敛浮埃。干净淳朴又精巧的心思,信笺开出隐秘的星河波光风花烂漫。我爱极了这种值得被呵护的用心,也爱极了那样虔诚的等待。
不要问我为了什么存在,我只为你到来。
你问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想说的话,想写就写了呗。
哦对了,我叫君迟。本来没有名字的。只是世上人都觉得我来的很迟。我也算是神明了,如果你要供奉我,就写封信吧。
在你的花摇响春天的时候,在潮水席卷而来冲碎星光的时候,写封信吧。你便不再是孤身一人,倘若问来客,记清风与我。
可要记好了,小仙住信中幻境,名唤君迟。
信里君迟
不知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