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古乔
夏至到了,蝉声如约而至。先是三两声,像是试探着什么;继而连成一片,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将整个村庄团团围住。这声音来得如此准时,仿佛大自然设定好的闹钟,提醒着人们一年中最长的白昼已经来临。
蝉鸣初起时,村里的老人抬头望天,眯着眼睛,喃喃道:“夏至蝉始鸣,小暑蝉声断。”这是他们从祖辈那里听来的农谚,代代相传,比任何历书都要准确。
我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听着这熟悉的聒噪。门槛旁的砖缝里长出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母亲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勤快地拔除了,任由它们生长,仿佛默许了时光的侵蚀。
蝉声是从后山传来的。林子不大,却密,多是些松树和不知名的杂木。夏日里,树叶绿得发黑,蝉便藏在那浓荫里,不知疲倦地叫着。
儿时,中午不喜欢午睡,总是瞒过大人,偷溜出去玩耍。记得那时我们几个玩伴最喜欢在大中午去捕蝉,没有大人管着,自由自在。我们用装盐的小袋子做一个网兜,缠在竹竿上,举着竹竿悄悄靠近,一不小心被它们察觉,忽地飞走了。
村口的荷塘也开了。荷叶铺了半塘,有几枝早开的荷花探出头来,粉的、白的,在风里轻轻摇晃。塘边的柳树垂下枝条,几乎要触到水面,其中一棵最老的,树干已经中空,却依然年年抽枝发芽。常有人在这塘里洗衣裳,棒槌声与蝉声混在一处,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她们一边捶打衣服,一边聊着家长里短。这些声音和棒槌声一起,在水面上荡开,惊得小鱼四处“逃窜”。
此刻,田里的稻子正在抽穗。远远望去,绿浪翻滚,偶尔现出几个弯腰劳作的农人,像是浪里的礁石。他们戴着草帽,背心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这般景象,虽自小看惯了的,如今却觉得格外珍贵。因为越来越多的田地已经荒芜,年轻人去了城里,留下的老人种不动那么多地了。
记得小时候,夏至前后田里到处都是人,大人们忙着施肥除草,孩子们送水送饭,田埂上热闹得像集市。父亲说,现在的米不如从前香了,不知是品种变了,还是土地累了。
蝉声渐歇,云彩将村庄染上一层金色。这金色不同于午时的刺目,而显得温柔,仿佛在安慰即将告别的一天。炊烟从各家的烟囱里升起,笔直的,到高处才散开。空气中飘着柴火的气味,夹杂着饭菜的香。谁家在炒辣椒,呛得人直打喷嚏。
夜里,偶尔还有零星的蝉鸣,断断续续的,像是说着梦话。萤火虫出来了,在草丛间明明灭灭,这是城市里见不到的景致。老人们摇着蒲扇,坐在场院里讲古,孩子们围着听,眼睛亮晶晶的。
这便是我故乡的夏至了。蝉声依旧,人却渐老。唯有那份乡愁,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地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