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老家是河北阜平,大部分都是山区,正所谓:“九山半水半分田”。
阜平县位于太行山腹地冀晋交界处,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早在夏商时代境内就有人类居住,公元1193年始置阜平县。明清时期阜平为“畿西屏障“,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阜平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同时阜平也是革命老区,聂荣臻元帅就是在这里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敌后抗战根据地:“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为了抗日斗争,无数朴实无华的阜平人死在了日军的刀口子弹下。
老婆的爷爷当年为了躲避日军扫荡,带领家人搬到了地势更高的地方,小日本子当年都木有走到过这里。
据老婆说,原本回家是没有路的,只能沿着着小河沟往上走。前些年因为开矿,路都修到了家门口。2011年保阜高速全线通车,让回家的时间从四个小时,缩短到一个半小时。下了保阜高速,再走二十多分钟,经过一路蜿蜒曲折的山路,就到了村门口最大的一块耕地。这里还矗立着一座标语墙:“见火就罚,成灾就抓”,这几个大字甚是醒目。
以前年村子里基本家家都养猪,一进腊月,每个村庄都会有几个专用来杀猪的地点。这里养的大部分都是本地黑土猪。一头小猪仔,从开春一直养到腊月。少则二三百斤,重的有四五百斤。大大的肥肉膘子有十几公分厚,一摸一把油。
可惜的是随着山里的养猪场越来越多,很多人嫌养猪麻烦,现在已少有人家养了。话说黑土猪排骨炖干豆角,那是超级香,瘦而不柴油汪汪。
大肥猪杀好以后,先用闸刀切成十五公分的大肉方,放入开水汆煮。之后经过油炸,把水分榨干,再上好糖色。装到罐子里,可以保持两三年不坏。先不说猪了,说起来就伤心,这个美食以后再也不容易找到了......
这次和老婆回姐姐家,正好赶上磨豆腐。于是起心思拍了一组照片,算是纪念一下这个千百年来的年俗美食。
姐姐家虽然有几年不杀猪了,但豆腐每年还要做。原料好,豆腐才好,姐姐家在山上有块地是专门用来种黄豆和黑豆。阜平昼夜温差大,生长周期比较长。豆子个头不大,蛋白质含量却非常高。每年秋季下来的豆子一个个捡干净,个大饱满的留种,其余的都留起来年关做豆腐。
豆腐吃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是麻烦,首先要把豆子洗干净,然后用水侵泡一晚。因为临近年关做豆腐的人家很多,所以一大早四点半姐姐和姐夫就起床,挑着泡好的豆子去村里磨坊给打成豆浆。
磨成豆浆后因为太浓,需要用开水稀释,接下来就是用纱袋挤浆。挤浆是个熬力气的活,总共六桶豆浆,我和姐夫整忙活了两个多小时。
挤完豆浆的豆渣还要做豆渣饼,需要单独找盆放起来。把豆浆都挤到大锅里面,接下来就是烧火了。这个火候很重要,不能用干柴,干柴火大容易滚锅,那样豆腐就都跑完了。
玉米秸秆是做豆腐最好的燃料,火候比较好控制。一块上好的豆腐,最关键的地方就是点卤水:卤多了豆腐苦硬,少了豆浆不凝结。一般到了点卤这个关键时刻,都要请上年纪有经验的街坊邻里来帮忙。
卤水一点一点加入滚开的豆浆里,豆腐开始逐渐凝结。忙活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品尝劳动成果的时候。新鲜的老豆腐还是热乎的,先撒上盐、葱花、香菜、再淋上香油醋。超级超级新鲜的美味就此浮现,先来一口老豆腐,让浓郁的豆香充斥口腔,还带有丝丝的清甜味道。再来喝一口混合着豆香,葱香的汤汁,那个味道,真是超级赞!
吃完老豆腐,继续干活,把凝结好的老豆腐倒入做豆腐专用的模具。压实之后,放三四个小时,把老豆腐里大部分的水控干,直到这时豆腐才算做好。
一个大豆腐块,有四五十斤重。因为鲜豆腐很容易变质,所以要将大部分的豆腐做成油炸豆腐泡。豆腐经常切成两种形状:一种大薄片,常用来做凉菜;一种5cm见方的方块,用来做炖菜。切好之后先葵花籽油炸透,再撒上盐腌制,这样一个冬天都不会坏掉。
在阜平,无论是调制凉菜,还是炖大锅菜,都少不了油炸豆泡的身影。新炸出来的豆腐泡,看上去金黄金黄的,沾上点盐巴吃起来外焦里嫩。葵花籽油的清香和豆腐的豆香被盐巴完全激发了出来。豆腐炸透之后很有嚼劲,而且越嚼越香,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吃,美美哒......
豆腐泡炸好,就要开始蒸豆渣饼了,阜平过年,豆渣饼也是一道常见的美食。要想吃到上好的豆渣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预先很久做准备。
豆渣饼的主要配料是豆渣和玉米面,其中玉米面是最讲究的:必须用当年新玉米,一粒一粒的弄下来,用开水煮一遍,大概八九分熟,不要完全煮透。把煮好的玉米粒完全晾干,之后再磨成面粉。如果玉米不经过水煮,豆渣饼做好以会太硬。如果煮的过软,就又会变的没有韧劲。
豆渣和玉米面准备好,就要开始剥小山葱,炒制花椒面。阜平这种山葱的味道介于大葱和葱头之间,味道十分的浓郁。这种葱经过一个秋天的存储,可以吃的部分只有一点点。阜平的花椒,个头也不大,香气非常浓厚。把花椒先用铁锅小火炒制,然后擀面杖压成粉末。
把小葱剥好洗净剁碎,加入盐和花椒面,倒入玉米面里搅匀。接下来开始和面:和面时的水不能多,多了不成形;也不能少,少了不抱团拍不成饼。所以要慢慢的试着来,直到玉米面调到一纂成团,一捏就散才算ok。
这时加入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搅匀,拍饼。拍饼子可真是个技术活,因为都是粗粮,劲小了不成型,劲大了就会开裂。需要先弄成圆团,捏实,然后靠掌心慢慢的压成饼状。一边压一边转动豆饼,两个大拇指还要不停整形,让饼子更圆更美观。
拍豆渣饼就拍了一个多小时,饼子拍好就可以上锅蒸了。一锅水烧开后,再蒸三十分钟就可以出锅。蒸好的豆渣饼,需要一片一片晾起来,过十几分钟翻一遍,好让里面的水汽蒸发。这样一来是可以放时间更长不变质,二是让饼子不变形。因为水汽散发不出来的话,豆渣饼就会变软,一碰就碎没法拿起来吃。
豆渣饼趁热吃很软糯,一口咬下来,舌头一搅就碎。豆子的清香、玉米的甜香再叠加上山葱与花椒的浓郁香气,让人不用配菜也能连吃好几个。虽然都是粗粮,但玉米面经过煮晒处理变的很软,一点也不划嗓子。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将近下午5点。一个年俗必做的豆腐,整整忙活了12个小时才完全收工。老豆腐,豆渣饼,豆腐泡每一样吃起来都和城里的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好的原料,也是因为亲身的参与劳动,才感觉分外的香。
杀猪、磨豆腐,是一项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年俗。随着城市化进程和农村生活的不断发展变化,也许过不了几年,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再也不会有这番景象。
谨以此文,祭奠我们逐渐失去的年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