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上学的路上,每天会与一位阿姨不期而遇。马路上清晨匆忙赶路的人很多,有一部分人肯定是附近住户,相同的人每天不停的从眼前经过,但唯一能让我看一眼就记住了的,就是这个阿姨了。
起初吸引我的,是因为她很特别,冬天的北方城市的早晨,气温很低。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拉着儿子一路朝幼儿园狂冲,不远处一个妇人手里也牵着一个小男孩,不匆不忙,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我跟前走过来。
渐渐的接近了她,深褐色的礼帽下面是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秀气而美丽,眼睑的皱纹有点出卖了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妇人的身材保持的相当的不错,瘦削但却浑身散发着力量。深红色的长大衣贴服的顺着身形一路到脚踝处,黑色的长裤底下是双漂亮的带跟、锃亮的小靴子。肩膀一高一低的上下晃着,早晨得时间都特别的匆忙,我与她的擦肩而过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其中有三十秒的时间全部集中在儿子身上。
每天相同的路,几乎相同的地点,都会碰到这位妇人。她的帽子几乎是一个星期不重样的,每天都会根据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帽子,就连丝巾的颜色和花型都与衣服作为呼应。我不禁每次的偶遇都会多看她几眼。
时间久了,就把关注力从衣服转移到了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那天早上,儿子淘气,我气喘吁吁的追了一段距离,实在是跑不动了,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妇人从远处缓缓走来,今天是件漂亮的白纱裙,头上配着相同颜色的帽子,帽子上的黄色的花点缀在左侧,她脚踩叮咚叮咚的高跟鞋就像从春天里刚刚出来。
初夏的早晨不冷不热,她的裙裾在小腿处,此时我看见了她的左脚微微朝里蜷着,左脚甩的幅度总是大于右脚,身体也会随着脚步一上一下的摆动。原来如此,总是觉得她哪里有些怪异,左脚不知是曾经受过伤,还是天生的残疾。这样的美,就像维纳斯断掉的胳膊,多多少少都会成为一种遗憾。
我与她的交集,从羡慕再到同情,从最初的偶遇再到每天的必然相遇。有时候早上送孩子晚了或早了没有遇见,心中到多了几分牵挂。在心里暗暗的想,她今天又是怎样的一个打扮呢?她那样极力的想摆脱掉周围人的关注,但又极力想向所有的人证明,即使生活曾给予过她苦难,但每天她都用最热烈的方式去迎接太阳。
菜市场东门的楼梯拐角下有家修鞋的铺子,从我搬到这个地方,我就经常会看到有些上了年纪或者四五十岁的人拎着旧鞋子出出进进。刚结婚那会,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特别爱美,不允许服饰上有一点瑕疵,鞋子的宿命也就是伴我一两个月光鲜的样子,与修鞋铺之间的交集几乎为零。
儿子出生后,男孩子特别淘,特别是三岁后上了幼儿园,衣服上的拉链经常的就被扯坏。好好的一件衣服,扔了实在可惜。于是就带着儿子绕进了修鞋铺里。
“师傅,拉链能修吗?”我问。
“能,修哪个?”他抬起头,眼神透过厚厚的镜片温和的朝我笑着。
“这个,”我把儿子拉到他跟前,让他看了看坏掉的拉链。
“能,三块。”他说话很干脆,又埋头干着手里的活。
“需要等多久?”我询问着。
“五分钟。”他头也没抬,继续仔细的干着手里的活。
我跟儿子坐在靠近电暖气的板凳上,打量着这间小铺子。
铺面只有五平米左右,不大,但却井井有条。鞋油、拉头、钉子等一些零碎的东西放在靠近门口的橱柜里 。修好的鞋置于左手边的墙的架子上,每一双都擦拭的非常干净。右侧的架子上放着各式的修鞋工具以及配件,地上散乱的放了几双即将要维修的鞋子。
“你运气好 ,这个鞋就只是修个跟,几分钟就搞好了,要是碰上换底的,可有你等呢!”师傅把鞋子放到了鞋架的底层。
“你跟娃换个位子,把娃衣服脱了。”一边说,一边随手将电暖器的温度调到了最高。
从橱柜里拿了拉头,用钳子捏了捏领口,蹭的一下就把拉头装好了。
“赶紧给娃穿上,小心感冒了。”他递过了衣服。
来修鞋铺,很少去修鞋,但每个月总会为了给孩子修拉链光顾那么一两次。
有次前面的阿姨修鞋的时间比较长,我们一边等一边聊了一会天。出来后她望了望修鞋铺,跟我说:“也是个可怜人呢,孩子前些年得了癌症,花光了家里的钱,卖了房子车子也没换回娃的命。老婆落下了心病,一直不愿出门,就指着这铺子过日子呢!”她叹了口气,“姑娘,阿姨看你面善,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修东西,坏了就撇了,你呀,有坏了的东西就拿来修……”。
我慌张的点了点头。
生命里有太多的遇见,有时候是必然的一段相逢,有时候是偶然的一次邂逅。有些相遇,注定会有轰轰烈烈的仪式,但有些告别,却连一句再见都未曾说出口。在成千上万的人里头,我们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却与百十号人产生交集,但真正在生命里留下烙印的,又寥寥无几。
所有的遇见,也许并不圆满,所有的相逢,未必都曾相识,所有的相识,也未必会有结果。
人生在世,求不得是常态,不圆满是生活,所求非所得未必就是一种遗憾,如果事与愿违,一定是上天另有安排,无论如何,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