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这样叫他。

      老癫的童年时光无忧无惧，无奈无力。他生下来全身软弱无力，双眼无神，两岁还不会走路，更不会说话。基于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村子里有关老癫母亲的闲言碎语开始流传开来。“这个儿子的爸爸是谁还不一定呢，你看她闺女多正常，儿子这么傻，怎么也说不通。”“听说是她怀孕的时候还去山脚的庙旁砍柴，怕是撞着鬼神了。”“你们说的都不对，是她怀孕时用了剪刀，把她儿子的神经剪坏了。”各种风言风语煞有介事地在村里传开了。人们带着些许好奇走进她的家，想看看她那傻儿子，看看她脸上的愁容，顺便再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一些救治的偏方。每到这时候，老癫的母亲便像发狂一般把这些人赶出去，在她看来，她的儿子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而这是让好强的她无法接受的。

      好在老癫还比较争气，在他四岁的时候，他会走路了，还能说出几句简短的话，这可把他的母亲乐开了花。儿子的这些行为无形之中堵住了村里人的嘴，别人孩子会的她的儿子也做到了，可她的心里同样很清楚，她的儿子走路时东倒西歪，走不了几步就会摔跤，说话含糊不清，嘴里永远像含着一口水，她自己实在琢磨不透，跟女儿对比，儿子似乎真的与众不同，她慢慢接受了儿子的一切。

      就这样，老癫在村里人异样的眼光和习以为常中长大了。他终日沓拉着一双破旧的塑料黄拖鞋在村里的小巷穿梭，青石板路、泥泞的黄水坑都留下了他“战斗”的痕迹。这双拖鞋并不合脚，脚趾和脚跟都超出了鞋子，他的脚塞在窄小的鞋子里被挤得割破了皮，鞋面的边缘很多裂缝，一到下雨天，他的衣服裤子后面布满拖鞋溅起的黄泥水，斑斑点点，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像很别致的图案。对此，老癫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回家把衣服一脱晾在庭院里，干了就直接套在身上，被晒干的黄泥块被他抠下来了，但黄泥水印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稍稍扯动他的衣服，一层黄色尘雾便从衣服里漾出来，慢慢上升，向四周散开，最后散去。看到他远远走过，村口的人们便说：“嘿，老癫，今天穿新衣服了”。老癫边走边应着：“嗯？嗯！穿新衣服，是吧。”古老斑驳的榕树下又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尽管如此与众不同，却又和别人相同起来。老癫上学了，小学毕业又去了初中，不过他的学生生涯在初三的春天戛然而止了，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些所谓的“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人虽不在江湖，可江湖依然有他的传说。他是老师口中无心学习，无心课堂，无心进步的“三无人员”，是所有学生眼中的可欺负，可戏弄，可无视的“三可人才”。草坪上，教室里，放学路上都有他“被战斗”过的痕迹，一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宣泄的男生把他压在身下，他初显的喉结，随着喘出的粗气上下颤动，肆无忌惮的笑声在他耳边回旋，他从不放弃挣扎，但他希望这样的事最好发生在课间，因为上课铃声能“解放”他。

      他的每一天充满着意外和惊喜，他不知道身后一群人谁会突然扯下他的裤子，只为看他手忙脚乱，眼神躲闪提起裤子却说不出话的窘模样，他不知道对面冲着他笑盈盈走过来的人会猝不及防地把手伸向他的裆部，用力一捏，他抽动的嘴唇发出“嗯”的一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裆部，踉跄跑远，之后的课堂看不到他斜倚在课桌上的身影。老师问起去向，后两排男生互相会心一笑，吹起口哨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师，他去厕所疗伤了。”

      老癫在学校的时光并不总是这么无奈，他也有属于他的甜蜜回忆。青春的荷尔蒙浸润了那封情书，却迟迟不敢交出去。圆圆的脸庞，皮肤白里透红，甜甜的微笑让人如同沉醉在春风中，恰到好处的发育让路过她身边的男孩子吹起口哨。她是主任的侄女，也是光荣榜上的常胜将军，老癫对她着迷了，上课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下课后，老癫的目光只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日子就这样悄然流逝，思念却在一天天变得不同寻常，一切都在他尾随她进了女厕所那刻起彻底变了，消息不胫而走，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校园，一旁低头哭泣的女生，气急败坏的主任，站在墙边手足无措的老癫，看热闹的学生把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老癫又要给大家看笑话了，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老癫母亲来学校把他领走了，一同回去的还有那封被汗水浸润的情书。

      他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