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长短深浅的日子里,想来想去除了笔记留下抹不去的风干的字迹之外,再没有其它方法使我记录下平生行走于人世的印记,和这不容质疑的平静。无论这算不算是最后的落笔。期间想的最多的问题还是,不知要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诀别被你们打开翻看。
源于我写,只是表明我的心愿,我的请求,我的忏悔,都将发自肺腑,并且希望爸爸妈妈能够理解并接受。这是我的决断也是我的意愿。
从察觉体征异常,体检报告异样开始,我留意过一切跟病情相关的资料,癌变、肿瘤充斥了我的大脑,一惯在独处的日子里滋养的性情从来没有大悲大喜,对于自身疾患严重与否,意料之外的平静,没有错愕,没有波澜。
我觉得要在失去行动力及表达能力被世界隔离之前,就坦诚我的意愿、决断,以及我深埋心底的夙愿,但愿看到不是以反对驳回状而难以接受。否则我不知该怎么讲,我想能够被理解我将兴奋到了极点。
我只想告诉爸妈,我曾看过一篇关于肿瘤医生写的自述的文章,我欣赏那种理念与精神,那是形而上的,我只觉得它的背后有更多值得整体及个体深思的东西,故而标出供思量。
文中讲到:作为一个肿瘤科外科医生,直面过许多终末期患者,被癌症折磨得痛不欲生,在亲人坚持治疗的推动下,无奈地忍受着气管插管、心脏注射,经过一味无效的抢救,结果依旧免不了恶病质,躺在病床上的他们孤助无援,或保留清醒,或意识混浊,一种任由摆布的无奈,其实虽生犹死。作为家属从自身的情感出发是毋庸置疑,一再坚持难以放手是情之所付,却同时因此而忽略了病人的真实感受。他们有时候对这个世界并不留恋,活着更多是一种煎熬。他们更希望家属的放手,而不是等待熬灯油般的治疗。其实到了某种程度,延长他们的生命就是延长他们饱受疾病折磨的痛苦。有时候感情代替不了现实,代替不了饱受疾病折磨的躯体感受,代替不了病人想放弃的意愿。我知道,如果换作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也都会选择宁愿家徒四壁也不放弃治疗,尽管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面临病人受罪、家属受累的局面,也甘愿承受人财两空不能幸免的结果。可是抛开立场,有时候这种对医学‘永不放弃’的坚持,一旦上升到家庭、伦理、道德的层面上,可能会造就另一种“变相迫害”。不是钱的事儿,不是情义的事儿,有时候疾病太过厉害,而直到今天,医学都是有限的,有的时候医学是无奈的。作为一名医务人员,能做的是在必要时候给予家属理性的抉择,尽量削减给他们造成的不利因素,尽量减少一个家庭要走的弯路与背负的痛苦。有时候“放弃”也是医学,带着尊重,给病人尊严的离开,也是医学的关怀........
爸爸妈妈,我不确定你们是否全然明白我的心意。但我希望一旦大限将至,作为病体到了边缘化的地步,不要为我主张治疗化疗。如果能有位秉承这种精神理念的大夫能够给予我父母理性的抉择,我想我定不会是一昧褒贬于医界涉水业界良心的范畴里持偏激而消极的态度。而且还会从梦里欢欣雀跃与之握手并且拥抱,只为在这利益最大化的今天,能有“不为三斗米折腰”的医者,能够真正体恤边缘化患者的疾苦,不管是从病人本身出发还是家庭出发,这种精神理念都值得赞赏。尤其利益驱使的今天,受制于每个行当、地域,正负能量对立的局面,能够保持初衷不为名利所动者、心肠不被钱财填充者、立场不与世俗苟同者、行动不被流言操纵者都是值得钦佩的。而医界如果多为“尊严死”的推动者,从某种程度来讲,拯救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家庭。
爸爸妈妈,如果此刻我已意识全无,不能自己做主,我希望你们了解我意,如我所愿,遵照我意愿,不要从自身情感出发为我做任何毫无意义的治疗。不要让我浑然不觉的躺在医院里。带我回家吧,让我闭上眼睛就能找到遥远并向往的地方,那么我的内心也定是一片澄明、春暖花开。原谅我以往辜负了你们一次又一次。原谅我这最后一次意欲自行支配自己的宿命。原谅我带给你们无尽折磨与伤害,原谅我无法偿还的一切,以及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妥协。
我最深爱的爸爸妈妈以及姐姐,请相信我,我在乎你们正如你们爱我一样,一分不减,一分不少。愿保佑你们一生平安,一世福报。
带我向医院问明器官捐赠事宜,帮我申请眼角膜捐献,成全我心愿,当做我否定平生毫无价值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