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下了整日，午后方才渐小，雪花纷落，轻缀枯枝点点，有如梨花满树。

  “往年除夕有父母端坐高堂，有兄长陪伴在侧，今年倒是分外冷清了些。”晏安立在庭前，语气含着怀念。

  “庭前花开，本是不错的寓意，郡主为何如此感伤？”

  晏安不看也知道是越城府尹家的公子萧合，眉间微蹙，“今儿是过年，萧公子不在家陪伴府尹大人，来这孤芳院有何贵干？”

  萧合尔雅一笑，走近一步毫不掩饰地盯着晏安的容颜，“瞧这满树梨花开的景象，像极了新春芳景，郡主难道不觉得孤芳自赏有些可惜这美景了吗？”

  新春芳景？晏安眼底森冷，说的这样好听，不就是想让她拿出最新的疫药吗？“萧公子过奖了，自赏是梅的气节，本郡主可不敢自比。再说了，”晏安停下来看了身旁的侍女相思一眼，相思会意，暗中用内力朝最近的树射出了一块石子。

  “咚”的一声轻响，树枝摇晃起来，雪哗哗啦啦地落了一地，露出了原本的枯枝，“大雪寒冬，哪来的新春芳景，萧公子莫不是生了什么虚妄，可要本郡主为公子看看脉象？”

  萧合冷笑一声，语带深意，“不必了，郡主既然不喜春景，冬寒也不失为别样风趣，子和就不打扰了，郡主好生享受。”

  “主子，他进城了。”相思见萧合走远，低声道。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晏安盯着萧合离去的方向，眸色渐深。

  “进城？谁？”萧府眼线迅速将原话报到了府尹萧承耳边，萧承又惊又怒，“她不是已经被软禁了吗？还能和谁传递消息？”

  “父亲放心，府城早已因疫情严重而封锁，无府尹令不可自由出入。况且，以越城如今的情况，不会有人自愿赶来送死的。”萧合摆摆手笑道。

  “可云安王府……”萧承犹疑。

  萧合早派人打探清楚了。“放心吧父亲，云安王父子都在青阳关平叛，无暇顾及。”

  “晏帅父子忙着打仗，确实无暇顾及，本王倒是闲得很，特意赶来越城送死。”景琛其实在门外有一会儿了，听见那下人提起承安郡主就没有出声。

  萧承本想斥责来人，等看清楚对方，吓得双膝跪地，“见，见过景王爷。”他没见过景琛，但景琛腰间的那枚刻有“景”字的御赐玉牌是知道的。

  此玉牌的式样非世间独有，材质也非稀世珍贵之品，但上面的雕花纹理出自当代大家墨觉先生之手，世上无人可彷。靖国先帝当年有恩于墨觉先生，便请先生雕刻了二十块这样的玉牌，只赐予皇室出色子孙或对靖国有大功者。

  景琛面色虽苍白了些，但是一身的戾气完全没有遮掩再加上表情冷厉，着实将萧承吓了一跳。景琛冷着脸走进来，坐上萧承方才坐的尊位，厌恶地微微皱眉，眸光森冷地望了一眼还在站着的萧合。

  沉言明白，手中射出一颗石子，恰打在萧合膝盖上，令其直直地跪了下去，“萧公子不用看了，我家王爷既然进来了，又怎会不把外面解决干净。”

  萧合咬牙吞下卡在喉咙口的呼痛声，府城明明已经封锁了，他怎么会……

  孤月皎皎，悬挂天际。

  晏安立在庭前，月华洗练，清辉莹冷。

  景琛教训了萧家父子，又将孤芳院里里外外都换成了听雨阁的人，这才来寻晏安。

  还是记忆中的一袭白衣，景琛想，清冷了些。

  “景王爷来了，我父兄可还安好？”晏安一转身看见不远处的人，浅笑问道。

  “战局在把握之中，郡主可以放心。”上次在军营，景琛意识迷糊只看见一个白色人影，这是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螓首蛾眉，樱唇浅笑，粉黛未施，称不上绝世，但胜在出尘脱俗，尤其是那双明亮灵动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

  景琛收回打量的目光，“萧家为何软禁你？”那封信只交代了她被软禁，需要帮助，具体却不详。

  “不外乎名利二字。”晏安步到亭中坐下，“我研制出了疫药，原是对药性没有把握才只挑了一些自愿的人来试药，萧家父子却想控制药方，借此大发难财。我不同意，他们便挟持了所有试药的人来逼我。我只好暂时答应在七日内为他们制作二十份疫药，他们拿不到药方便把我软禁在这儿。”

  “但为了顺利拿到药，你和所有试药之人的安全都可以确保，拖延至我来。”

  景琛接着晏安的话往下说，“而那些从萧家花高价买了疫药的人不外乎商贾富甲，他们平时鱼肉百姓的也不少，如此也是罪有应得。”

  “不错。”晏安颔首，“现下你来了，我便可以放手而为。不过之前的疫药确实药性不稳，只能抑制病情，而且对寻常人而言，药性猛烈了些。这是我改良过的药方，王爷交给龚季龚老先生便是，他会先行处理，控制疫情的。”

  “郡主不亲自去？”景琛惊讶，此等大事就这么交给他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我？”晏安抬眸看他，“此药虽可抑制，但不可根治，我还需闭关研制，这一城的百姓，便就暂时交予王爷了。”她浅浅一笑，“兄长说过，王爷是天生的主将，我相信王爷会守护好这一方百姓。”

  新雪初霁，银月当空，雪月相辉下的笑容，显得极为惑人，景琛淡笑，“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郡主这份气节令人敬佩，承蒙信任，景琛当不负所望。”

  晏安已经在药阁闭关三日了。

  景琛派听雨阁的人控制了整个府城，萧家不敢妄动。龚季一拿到药方就立即配药分发下去，往日阴沉不已的越城终于恢复了些生气，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为药阁中的晏安祈福，一连三日，整个越城灯火长明。

  沉言收到药阁侍女报来的消息，神色担忧，“主子，郡主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晏安闭关的第二日就感染了风寒，龚先生为她开了药也没有按时服用，现下更严重了些。

  景琛脸色深沉，沉声道，“龚先生，郡主还能撑多久？”

  龚季也是满脸担忧，“郡主本就体弱，风寒之症最是伤身，也更容易感染疫症，照郡主这样耗着，老朽怕她撑不过今晚呀。”

  景琛眸色愈沉，龚季摇了摇头离开，沉言去查看城中情况，只有他还在药阁前，一连站了好几个时辰。

  夜幕黑了下来，城中灯火通明，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他的身后，景琛动容，他想：郡主，这一方是你的战场，这些人是你的百姓，你这主将都不在，我如何为你守护他们呢？

  咯吱一声，药阁的门开了。

  仍旧不染纤尘的白衣，清浅淡雅的笑容，景琛知道，她胜了。

  随着一声声“郡主恭安”从身后响起，景琛迎上去，淡声道，“恭喜了，郡主。”

  晏安没有说话，景琛终于注意到她的身子大半倚在相思的身上，眸光一沉，步履加快。

  晏安将手中的纸交给他，“王爷，药方，拜托了。”

  景琛接住，触到的手却冰凉的骇人，晏安微微一笑，愣是让相思扶着走进了药阁。

  景琛知道她不能倒，她一倒，这些百姓的希冀也会倒。

  他低声对龚季交代了些话再跟上去，才踏出两步，不远处的人就已经倒在了相思怀中，景琛心上一紧，快步而去…

文/余盏

"日暮乡关处，江上风雨吟。"

你好，这里是日暮吟。

We are waiting for you.(*σ´∀`)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