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边

2019年9月16日我来到了法国,开始和我老妈过起了对着手机屏幕聊天的日子。

在我来法国之前,手机对她来说,仅仅只是打电话,看电视的工具,为了方便我来法之后沟通,我特地教老妈使用微信,打字语音视频聊天,教了数日,老妈也总算学会了。

来到法国之后,就这样开始了隔着手机屏幕跟老妈聊天的日子,一直到2020年年初,都是这么平淡无奇地,隔三岔五地分享着彼此的日常琐事。直到国内疫情爆发,打破了这平静。那段时间,我恨不得这小小的手机屏幕就是一道万能门,能让我立马穿越到爸爸妈妈的身边,我很害怕,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可惜,一切只是幻想。于是,就有了每天早晚的视频聊天,每天看到屏幕那边的你们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幸运地是,国内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了疫情;幸运地是,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一直安然无恙。

就在以为事情能这样圆满落幕的时候,法国的疫情全面爆发了。

3月开始,深深的担忧从地球西端传到了地球的东端。

我和老妈都是只报喜不报忧的人,老妈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地很坚强,我也老妈面前表现地也很乐观。每天隔着屏幕,她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呆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出去,也不要跟别人接触。她怕我整天待在房间里会闷,就会想着法儿地跟我唠嗑。我也应和着,每天也会主动给老妈报平安,跟她说我一点事也没事,能吃能喝能睡。但是说真的,那个时候的我很怕,很慌,尤其是那段期间法国疫情已经全面爆发,但是学校依旧没有停课,口罩也买不到,但是我不敢跟我老妈说,不想多增她的烦恼。但我却不知,即使是这样,在屏幕那边的她,其实已经奔溃了,阿姨跟我说“今天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她哭了。她真的很担心你,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也无心工作,她只是不想你担心”。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立马飞到你的身边,抱着你,告诉你,我很好,请不要担心。接下来的几天,对着屏幕,我依旧对老妈说,不用担心,我很好,老妈也神态自若地跟我聊着家长里短。

屏幕两端的我们,都在假装坚强,不想让彼此更担心。

2020年3月12日,终于,马克龙宣布了全法停课;2020年3月23日,终于,我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在国内的半年,一直待在家里,陪着爸爸妈妈,终于结束了隔着屏幕聊天的日子。每天跟他们朝夕相处,每天跟老爸斗斗嘴,每天都能吃到老妈做的好吃的饭菜,每天饭后陪着老妈去散步,突然觉得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可惜,幸福是短暂的,时间还是跳跃到了2020年8月29日,我不想中途放弃我的学业,还是再次踏上了来法国的旅程。

时间就一直这么跳跃着,刚上了两周的线下课程,10月底,马克龙再次宣布法国全面封城;接着一直在封锁中迎来了2021年。

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严重的疫情,这次出来之后,对于疫情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但是我还是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问题。不敢跟妈妈说我心理上的痛苦,怕她会更加担心。但是忍不住在嫂嫂面前发泄了一下,却忘记叮嘱不要告诉别人,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妈知道了。

我记得那天,“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会陪你一起走下去”,老妈的这句话从屏幕那边传了过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老妈一直以来都很支持我的决定,当初决定出来留学,很多人都反对只有老妈一直坚定地支持我。说真的,因为这次疫情,我自己都后悔出来留学。法国疫情一直处于很严重的状态,不能出门,不能去学校上课,也不能去打工赚生活费,一切的一切让我一度处于情绪奔溃的临界点。每天就窝在一个16平米大的房间,每天对着电脑屏幕听另一端屏幕面前老师的讲课,每天过着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日子。想回国,但是不能也不敢。却没想到,老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老妈懂我心中所想,却都没有点破,就这样用她强有力的语言支持我,给我精神上的支撑。

突然觉得,因为这次疫情,我和我老妈的距离更近了,两颗贴着手机屏幕的心,彼此温暖。

以前从不觉得老妈也能成为一个“哲学家”,这两年却频爆金句。老妈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在法国好好读书,我和你爸爸在家好好赚钱,你弟弟在学校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我们一家四口现在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确,现在的我们,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是给彼此最大的安慰。

生活如果只有母女情深,那就不叫生活了。

日常的母女争吵,母女不合,母女共怼老爸是时有的事。

因为老妈心思比较重,她特别担心我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老是对我说:你千万不能出去,买菜就让他们送到家。还有老是会视频突击,想要知道我是否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只要是我不上课的日子,每天一个视频是必然事件,每次视频必定长达半小时以上。时间一长,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烦,觉得老妈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有时候会草草应付,就说一句我在忙,先挂了。却忽略了屏幕那边的她黯然的眼神。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弟弟学校里要求交额外的补充医疗保险,需要家长自己在网上交。这个事就落在了我头上,但是由于弟弟的一切信息都绑定着老妈的手机号,需要验证码。我跟老妈说你待会收到短信,就把验证码发给我,结果时间过去了n多分钟,也不见验证码,一个视频过去,问老妈怎么不把验证码给我,她说没找到,我想那也许没有收到短信,如此这样操作了n多遍,我再也不相信是短信没收到的问题了。于是对老妈吼了起来,那时的我真的完全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就让她拿着手机去找我发小,让我发小帮忙来操作。那个时候真的完完全全没有考虑到老妈的心情,这时候回忆起来,当时屏幕那边的她该有多失落,多难过,我为何不能再多一点耐心呢!

但是,人生总是戏剧的,没想到验证码事件解决之后,老爸给了我们一个神转折。等老妈回家之后,我也冷静下来了,又给她视频:

老妈:我刚刚是找错地方了,我以为验证码是学校发来的,没搞清楚,一直在学校发来的短信那边找,所以没找到。

老爸:我知道呀,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的手机,看着你在找。

我和老妈:你居然知道,那你知道还不说,这 。。。这。。。

老爸:刚刚你们两个在说话的时候不是嫌我在旁边说话太吵了,让我闭嘴嘛,那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们。

我天,为什么会有如此逗逼的老爸呢!明明是他做错了事,结果还委屈了,认为事我们不让他开口的。我想当时他的内心独白应是如此:让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告诉你我知道。结果的结果,就是我和老妈一起怼了老爸。谁让你当时隔岸观火,现在就要接受我和老妈的双重炮灰啦。

时间就在这手机屏幕两端滴答滴答地过去,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手机屏幕,充当着我们两个的信使,传递着彼此的鼓励,彼此的思念。屏幕那边的你,屏幕这边的我——两个相隔8022公里的国度,两个相隔7小时时差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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