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决定记录下这躁郁之旅的点点滴滴之前,我曾尝试曲线救国:先为别人写作,让别人认可我,然后我才可以倾倒真实的我,让别人关注躁郁症这种算是特殊的心理疾患。我总是在凌晨,全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和电脑的时候,疯狂的敲击键盘,写出来的句子总是有两三行长,中间没有标点。夜幕像是一剂麻醉针,让所有影响着我的人沉沉睡去,让我最隐秘的、流星雨一般砸向我心里的思绪出来晒晒月光。
在一次通宵写作之后,我心脏激烈地晃动,头部从额叶到脑干微微发麻,世界突然像换了一层滤镜变得冰蓝而异常清晰,我望着屏幕面前的最后一行字,意识到自己需要休息了,可是脑子里奔腾着各种想法、情绪、碎片字句,像毛线球一般缠绕在我的脑子里,一个又一个毛线球,一个又一个,里面还有反射着刺眼强光的玻璃碎渣。我多想把他们一个结一个结的打开,把玻璃碎片挑出来,最后把毛线织成一件柔软温暖的毛衣,把玻璃渣拼成一面可以照穿我躯体,照亮我身后世界的镜子。
那一天,我终于还是选择在人们醒来时,世界重启时,睡去。我做了好多梦。
醒来后,我立刻打开还没有写完的文章,重新捋一下,打算继续下面的章节。我读着我那些没有标点,彪到三行的句子,看到了红色的自己在唱歌,唱一首喘不过气来的死亡摇滚。然后,刚刚的梦境像闪回一样,一帧一帧在眼前回放,我才意识到,这篇“死亡摇滚”般的文章,和我的梦一起,处理我的潜意识。我才意识到,那些被我以为我走了过去的过去,还在烦扰我的心智。那一瞬间的领悟,让我无助到哭了。
我不可以哭,我走到厨房水槽前,弯下腰,双手护住肋骨抵在槽前,看着下水口上沾着的零星米粒,表情失控。我的泪水好像在说:“那些米粒都要憋了,让我们去浇灌它们,让它们重新白白胖胖的。”一旦开始哭泣,人就会下意识地用力,我双手开始和水槽做对抗,撑起了自己,双脚脱离地面,头越来越接近水槽底的下水口。哭到最后,我觉得我就快要像塔罗牌里的——倒吊人。
我并不是塔罗牌的疯狂粉丝,可是哭完后,我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倒吊人。倒吊人。倒吊人。我立刻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
“人虽然被绑起来倒吊着,就像圣经里的基督一样,倒吊人似乎并不困扰。上下颠倒之后,正好提供了他完全不同的视野去观察,并由此获得不同的理解。倒吊者知道无谓的挣扎是没有用处的,只会让自己精疲力尽而已,还不如花这些力气去趁机省思自己。
这是一张唤起你的精神目的的牌,它代表你准备放弃你所拥有的东西,如此才能够去做你这辈子真正应该去做的事。”
基于塔罗牌给我的暗示,我草率又郑重地决定,不再为他人写作,不再揣测别人想看什么,我要单纯的记录,记录下对自己的交代。
然后我面临着第二个决定,我抬头看时钟,11:46,带着麻醉剂的午夜又要开始,我是否就在现在开始“织毛衣”,是否仍然昼伏夜出的与自己的思想和电脑作伴,是否在时间上,都彻彻底底的做一个“倒吊人”。我冲了一杯咖啡,盯着时钟,想象着自己的生命如果是一个诺大的时钟,这个时钟需要修理,因为它只有一个指针,没有分秒,这个指针孤独的、没有单位的转圈,转圈,一圈又一圈,我无法定义它在指向6的时候,还是在指向12的时候,哪个是正,哪个是反。如果生命就是这样一个一正一负、亦正亦邪、不黑不白的轮回,我就任文字冲动的潮汐推我上岸或下海吧。
所以,你要看到的这文字集合,每一页白纸黑字,就好像白色夜空的黑色星星,照亮着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