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的尽头,是天堂还是荒芜?

你有没有过,爱一个人爱到顶峰时,想就此死去,让爱成为永恒的想法呢?


在看《失乐园》这本书之前,我不幸看到了作者渡边淳一先生写的前言,寥寥几笔,却用极富有磁性的、深沉的语言将故事的全貌呈现出来:一位有妇之夫和一位有夫之妇在结婚许多年,本人也已经迈入中年之后邂逅,本来只想给乏味苍白的婚姻生活增添一些情趣,不料在情爱中重新燃起如火焰般炽热的情感,或半推半就、或自我放逐,走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面对他们的不仅是伦理道德的束缚、亲人朋友的责难和孤立、甚至是工作上的失意,更重要的是,当这炽热的爱已经走到顶峰时往后只能归于平淡和日常的必然结果。沉浸在热烈的欢爱中的男女,无法面对这种结局,因此决定就将生命结束与爱情最热烈之时,让这份置于顶峰的爱成为永恒。他们选择了一种色彩极其浓郁的死亡方式——在欢爱达到顶峰,两人的身体和精神都紧紧交合在一起的时候,双双服下氰化物,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束生命。

其实故事的情节发展并不难揣测,文章中,男主角久木给女主角凛子讲的两个故事,就完全暗示了两人的结局:一个是阿部定的故事——为了永远留住男人的爱和欢愉,将最爱的男子杀了并割下生殖器,另外一个是有岛武郎和其婚外情对象波多野秋子在幸福的巅峰一起赴死的故事。不光这两个故事本身,女主角凛子的表现也是故事发展的重要线索,她总想着“往后就要走下坡路”、“没有人的感情不会变”、“你有一天也会不再爱我了”、“活到我这个年龄已经够了”这种事,一开始只是偶尔嘟哝,若有所思地担心,到后来仿佛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担心,有时候要求久木“紧紧地抱着我”、“不要停下来”,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焦虑。但是这种阴郁地氛围却因为凛子和久木那愈发强烈、愈发变态的、仿佛逃避似追求性爱的行为而越来越浓重,最后悲剧昭然若揭。

久木和凛子去幽会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男孩。那时候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恰好他也喜欢我,于是我体会到的深深的幸福,也感到恐惧:年少时的感情多么脆弱,我担心这份幸福不能一直走下去,担心未来有一天会失去他,想起这些就觉得非常心痛,那时候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够在最幸福的时候就这样死去,那不是就不用面对未来的变化了。

但是这种只沉醉在“幸福的感觉”里的情感,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因为我们会把关注点都放在自己的体验上,却忽视了维系一段关系最重要的因素。

分手之后,我有一段时间都在反思,为什么我们当初那么喜欢对方,却没有能够一直走下去。直到有天我恍然大悟,其实我们在感情里,与其说喜欢面前的那个人,不如说喜欢他带给自己的那种幸福的、刺激的体验。本质上,我们迷恋的是那种体验:幸福、沉醉、带点刺激……

你想要什么我不关心,我只想给你我想给你的,你不要我就会伤心;我难过的时候我想要你懂我,你难过的时候我会责备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知道你看到我和别的男生走的亲密会不开心,会生气,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跟他们走的近,这位这样我能从你那里获得被爱被在乎的证据;你生气的时候,我会苦苦哀求你的原谅,求你别离开我,可是和好之后,我还是依旧如初,你生气的时候,我仿佛能从中获得一丝被在意的快感……

眼前这个人,成了能够提供给我们这种体验的工具,我们并不真正地愿意去“看见”他,并不愿意真正的去考虑对方的需要,那时候所谓的“理解”和“关心”,或许只是因为知道这么做能够不失去他。这种爱,最终是为我自己服务的。

或许小说中的久木和凛子正处在幸福体验的巅峰,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相处中的细节,慢慢地他们会发现,我以为眼前这个人能够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体验,能够满足我一切需要,我所想的他都能明白,然而这只是我的幻想,连这个人和我一同到达极乐圣殿的人都没法理解我,还有谁能够理解我呢?或许到那一天,他们便真正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然而,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只有接纳了这个事实,生命之花才能繁盛。

久木和凛子在结合之时自杀,不仅是为了留住幸福,也是在逃避人生的孤独,幻想着永远融合。他们体味到了在性爱中融合的甜蜜,以为再也不用独自承担痛苦了,但现实还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们这一终极事实:首先,两个人都经历过婚姻,都知道婚姻最终归于平淡的事实,其次,两个人都被亲人和朋友慢慢孤立,这些都是终极孤独感的具体体现。为了逃避这种人之为人与生俱来的孤独,他们选择了结束为人的道路,前往他们幻想中的天堂。然而,逃亡天堂之路意味这一片爱的荒芜。

究竟什么是爱呢?我在《少有人走的路》中找到了最动人的答案:爱不是短暂的体验,而是责任和意愿,是为了促成对方和自我的成长而不断地选择。爱不是冲动,而是理智地决定。如果久木和凛子真的体会到了这般成熟的爱,他们就会在爱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做出勇敢的决定,牵着身边人的手,一同面对余生的困难、孤独和不确定性。他们需要承认,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跟你并肩面对,愿意努力去懂你,慰藉你。他们还需要承认,眼前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平凡的人,也有自己的需要,而不是满足自己愉悦感和虚荣心的工具,我在向你寻求满足的同时,也要看到你的需要,如果我们无法满足对方的需要,也愿意为了彼此做出妥协……

亚当和夏娃离开伊甸园后,面临的是作为人的终极痛苦,只有咬紧牙关忍耐下来,才能踏上通往朝阳的路途,真正的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久木和凛子没有勇气面对眼前的不确定,选择重返伊甸园,但是真的回得去吗?回去了以后,是天堂还是荒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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